擂台下的喧嚣仿佛远在天边,韩叶已转身,对周遭沸反盈天的呼喊充耳不闻。
天衍真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老道士脸上笑纹舒展:“闹够了。徒儿,走了。”
话音方落,云雾深处,一艘通体白玉雕琢的飞舟,由仙鹤牵引,缓缓驶出,舟身之上,“太虚”二字古朴苍劲,气度俨然。
师徒二人登舟,仙舟破空,瞬息远去。
舟行平稳,天衍真人收了笑,声音沉了几分,传入韩叶耳中:“那三个老东西,方才你动手时,烈火跟青木的气息明显乱了阵脚。唯独玄冰,从头到尾,一丝涟漪都无。”
韩叶“嗯”了声,垂下眼帘。
太虚门的山门,立于真正的洞天福地。云海奔涌,凝为实质的灵雾在峰峦间游走,仙宫楼阁点缀其间,远非迎仙镇那等临时搭建的据点可比。
山门之前,三位气息渊渟岳峙的老者,领着百余名弟子,早已静候。
为首那人身材微胖,一身赤红道袍,正是烈火长老。他见天衍真人与韩叶自飞舟落下,脸上肌肉扯动了一下,迎上前:“师兄,这位便是你新收的佳徒?在大比上,名头可真不小!只是,我太虚门自有门规,不知这位……韩少主,可还习惯?”
话里话外,夹枪带棒。
他身后不少弟子,也露出几分看热闹的神气。
韩叶却看都未看他,手腕一翻,那枚刻着“太虚少主”的玉牌托在掌心,幽光流转。
“烈火长老,是在教我做事?”
烈火长老脸膛憋得发紫,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少主令牌在此,掌门又在一旁,他再如何,也不敢在此刻发难。
“师弟也是快人快语,韩少主莫往心里去。”另一位青袍老者,青木长老,含笑上前,试图缓和气氛。
唯有队列末尾,那位身着玄黑道袍,容貌冷肃的玄冰长老,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周遭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干。
接风宴上,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韩叶安坐于天衍真人下首,对于烈火长老那几乎要喷火的视线,恍若未觉。
酒过三巡,他忽然开口:“王麟,陈卓。”
人群角落里,两个修为不过筑基的年轻弟子闻声一颤,面带惶恐地走了出来。
“你们二人根基尚可,心性也还沉稳,却滞留筑基已久,想来是资源匮?。”韩叶声音平淡,“明日起,入内门,享核心弟子份例,丹药用度,自行去宝器阁支取。”
王麟、陈卓二人先是一懵,随即狂喜,噗通跪倒:“谢少主栽培!谢少主!”声音都有些哽咽。
烈火长老搁在案上的手掌,青筋毕现。谁人不知,这两个弟子,便是因冲撞了他门下之人,才一直被打压。韩叶此举,无异于当众给了他一记耳光。
随即,韩叶举杯,向着青木长老遥遥一敬:“青木长老这些年为宗门操持内外,辛苦。”
独独对烈火长老,他从头到尾,不曾多看一眼。
这一番下来,宗门内原本还算分明的几股势力,顿时暗流汹涌。
夜深,静室。
天衍真人捋着胡须:“烈火那厮,性子爆,有勇无谋,不像。青木嘛,瞧着一团和气,心思却深,有几分可能。但最让人看不透的,还是玄冰……他太静了,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韩叶端坐,神色无波:“弟子打算先看看宗门的账。”
翌日清晨,韩叶手持少主令,身后跟着一队掌门座下的执法弟子,径直来到宝器阁。此地,乃宗门资源枢纽。
“奉少主令,宝器阁即刻封存,所有账目,待本少主亲自盘点!”
此令一出,不啻平地惊雷。
“胡闹!”烈火长老第一个跳了出来,须发戟张,“宝器阁何等重地,你说封就封!”
青木长老也随后赶至,眉头微蹙:“韩少主,此事体大,是否……再斟酌一二?”
韩叶冷然回望,少主令横于胸前:“我代掌刑罚,清查宗门积弊,乃分内事。二位长老,这是要违令?”
两人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宝器阁大门被执法弟子贴上了封条。
夜,更深了。
宝器阁内,烛火摇曳。韩叶独自一人,指尖捻着一页泛黄的陈年账簿,在某个名字上轻轻叩了叩。
他身后三尺,阴影微微晃动。
一道墨色人影,不带丝毫烟火气,悄然凝聚。
冰冷的杀机自身后涌现,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那柄淬毒的短刃,已近在咫尺。
韩叶头也未回。
“玄冰长老,何必亲自出手?”
韩叶那句“玄冰长老,何必亲自出手”,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无比地刺破了宝器阁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话音落下,身后那道已然贴近的墨色人影,其动作明显出现了一刹那无法掩饰的僵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
韩叶根本没有回头,身形也未曾有半分闪避的打算。
那柄淬满了剧毒的短刃,依旧保持着刁钻狠辣的角度,悄无声息地刺向他后心要害!
然而,就在锋利的刃尖触碰到衣物的刹那。
“嗡!”
一层璀璨耀目到极致的金色光华,自韩叶背后骤然爆发开来!光华迅速凝聚成一面古朴凝实的护心镜虚影,镜面之上流转着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一股沛然莫御的庞然大力轰然反震而出!
“铛!”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那柄灌注了偷袭者全部修为的毒刃,竟被这股反震之力硬生生地弹飞了出去。
那道墨色人影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震得倒飞而出,身形踉跄了数步,才勉强稳住,彻底暴露在了摇曳的烛光之下。
来人哪里是那位平日里面容冷肃、不苟言浅笑的玄冰长老?
分明就是那个一直以来都笑脸迎人,在众人面前极力扮演着和事佬角色的青木长老!
此刻,他脸上那副温和无害的伪装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偷袭失败后难以掩饰的惊怒与狰狞。
“青木师叔,夤夜造访宝器阁,就是为了给师侄送上这点‘惊喜’吗?”
韩叶缓缓转过身,手中依旧不紧不慢地捏着那页泛黄的账簿,他脸上没有半分意外的神色,那双幽深难测的眸子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