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青蛟大人到了!”
龟石长老苍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激动,在墨石岛主峰上响起。
“列队!迎驾!都给我精神点!谁敢出错,扒了你们的虾壳!”
龟岩长老的咆哮如同滚雷,驱赶着岛上的妖兵。
整个墨石岛瞬间沸腾!
五百名虾兵蟹将,在龟石、龟岩两位元神境长老的带领下,乱中有序地在岛屿面向外海的边界礁盘上集结。
虾兵们努力挺直弯曲的虾腰,高举着锈迹斑斑的骨叉;
蟹将们则挥舞着巨钳,试图摆出威武的姿态。
一面用粗糙海藻和兽皮缝制的、歪歪扭扭写着“墨石”二字的旗帜,被几个力气大的龟妖奋力举起,在海风中瑟瑟发抖。
龟太郎早已换上了一身……相对“体面”的装束。
一件用某种深色水草编织的“袍子”罩在身上,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光泽黯淡的珍珠项链,这是他压箱底的“财宝”之一。
绿豆眼中,混杂着底层小妖面对上位者时天然的敬畏、一丝不易察觉的市侩算计,以及努力挤出来的、极其谄媚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属于独孤信的冷眼旁观,将龟太郎的猥琐、财迷、渴望抱大腿的心态演绎到极致。
在龟石、龟岩急促的眼神示意下,龟太郎迈开两条粗壮的短腿,一路小跑着,笨拙而殷勤地迎向那缓缓降落在前方巨大礁盘上的青蛟巡查使队伍。
“墨石岛岛主龟太郎,率全岛上下,恭迎青蛟巡查使大人法驾!大人仙福永享,威震东海!”
龟太郎跑到近前,扑通一声趴伏在坚硬的礁石上,额头触地,用尽全身力气,以他能发出的最洪亮、最谄媚的声音高喊。
身后的龟石、龟岩以及五百妖兵,也呼啦啦跪倒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恭迎声响起,带着底层妖族的惶恐与卑微。
蛟无心盘踞在礁石之上,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大半个海岸都笼入其中。
他那对竖瞳狭长如刀,瞳孔是极深的墨绿,像浸在寒潭底的玄铁,此刻正缓缓转动着,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居高临下地扫过沙滩。
视线最终定格在前方那个趴伏在地的身影上,那是龟太郎。
蛟无心的目光像带着冰碴的水流,一寸寸碾过龟太郎的身形。
先是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鼓溜溜地嵌在扁平的脸上,透着股獐头鼠目的狡黠;
再往下,是前突的吻部,尖得像被水泡烂的木楔子,偏偏下巴又缩着,活脱脱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
不对,该说是“尖嘴龟腮”才更贴切,毕竟脖颈两侧还松垮垮地挂着几片灰绿的龟腮,沾着些湿泥,随着呼吸微微扇动,看着格外碍眼。
视线移到龟太郎背上,那副龟壳更是让蛟无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壳面坑坑洼洼,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纹,像是被人用钝器敲打过,通体呈病态的油绿,边缘还卷着些干枯的海藻,远不如寻常龟妖的甲壳那般光洁厚重。
再看龟太郎身上的穿戴,更是让蛟无心眼底的嫌弃又浓了几分:
一件所谓的“袍子”,竟是用几束乱糟糟的水草胡乱捆在身上,叶片枯黄发脆,边缘还挂着细碎的贝壳渣;
脖子上缠着的“项链”,串着的不过是些指甲盖大的劣质珍珠,多半是浅滩捡来的残次品,有的已经发黄,有的还缺了角,晃悠起来叮当作响,廉价得像是孩童的玩物。
这般腌臜丑陋的模样,与记忆里墨石岛那位虽老迈却还算体面的老龟岛主简直天差地别。
蛟无心的嘴角以一个几乎无法被捕捉的弧度向下撇了撇,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紧接着,鼻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声。
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礁石的缝隙,却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在在场所有妖族的心上。
“嗯?”
蛟无心终于开口,声音算不上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是两块浸了百年海水的粗糙礁石在互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裹着砂砾般的质感。
更惊人的是那话语里蕴含的威压,那是龙族血脉深处的龙威余韵,如同无形的巨浪,压得沙滩上的沙粒都簌簌发抖,清晰地钻入每一个妖的耳中,连远处礁石缝里躲着的小蟹都吓得缩回了钳子。
他盯着龟太郎,语气里没有丝毫客气,字字直白如刀:
“你们墨石岛,这是换岛主了?”
顿了顿,目光在龟太郎身上又扫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以前那个老龟呢?怎么换了个……更丑的?”
这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龟太郎脸上。
“更丑的”三个字,不仅是对容貌的羞辱,更是对他身份与实力的蔑视。
趴在地上的龟太郎身体猛地一僵,那反应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那双绿豆眼里,有那么一瞬间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冷的光,那是属于独孤信的锐利与隐忍,像藏在泥里的冰碴,带着不容侵犯的锋芒。
但这丝冷意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下一秒,就被更深的谄媚与惶恐彻底淹没,仿佛刚才的锐利只是阳光折射出的幻影。
龟太郎连忙费力地抬起头,脖子伸得老长,脸上堆起的笑容几乎要将五官挤在一起,那笑容谄媚得像是抹了蜜,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显得卑微又可怜。
绿豆眼努力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圈,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真诚”无比:
“回……回禀尊贵的青蛟大人!”
龟太郎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颤抖,尾音甚至微微发尖,活脱脱一副受惊小兽的模样:
“小的……小的是龟太郎!以前的老岛主他……他老人家福薄,前些日子闭关冲击境界,谁知……谁知功亏一篑,不幸……不幸身陨道消了!”
说到“身陨道消”四个字时,龟太郎特意加重了语气,脸上挤出几分痛心疾首的表情,眼眶甚至微微泛红,仿佛真的在为老岛主的逝去而悲恸。
龟太郎顿了顿,垂下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力不从心”的惶恐:
“如今墨石岛上下群龙无首,是小的……是小的不自量力,暂时当家,勉强维持着岛上的秩序,就盼着大人您能早日来巡查指点,给小的们指一条明路啊!”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将老岛主的死因推得干干净净,又把自己摆在了“临危受命”的可怜位置上,字字句句都谦卑到了尘埃里,生怕哪句话触怒了这位身份尊贵的青蛟大人。
“哼。”
蛟无心又哼了一声,显然对墨石岛谁当家这种小事毫无兴趣,更懒得深究一个边缘小岛主的生死。
他嫌弃地移开目光,仿佛多看龟太郎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蛟尾不耐烦地扫了一下礁石,刮下一层石粉。
“贡赋!”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鲤鱼精头领立刻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玉册,声音洪亮地唱喏:
“墨石岛,岁贡!墨玉精矿三千斤!深海沉铁锭八百斤!百年份‘凝水藻’五百束!‘玄冰贝珠’五十枚!速速呈验!”
龟太郎心中肉痛不已,这些贡赋几乎是墨石岛大半年的产出!
但他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爬起身,对着身后挥手:
“快!快!把贡品都抬上来!献给青蛟大人!”
早有准备的龟石、龟岩立刻指挥着一队强壮的龟妖和蟹将。
吭哧吭哧地将一筐筐闪烁着墨色光泽的矿石、一块块沉重的黑沉铁锭、一捆捆散发着水灵气的深绿色海藻,以及几十颗散发着寒气的乳白色贝珠抬了上来,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蛟无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