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缓缓走近,眸间闪过一丝疑惑:“吉尔伽美什出院了?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吗?”
“嗯,我告诉他乌鲁克子民还有后代存活。”
闻言,林七夜点了点头,吉尔伽美什的治疗进度本就接近尾声,此刻出院也无可厚非。
毕竟困扰他的心结,就是未能寻得永生之法守护乌鲁克的子民。
巫栖月抬头看去。
她看见了——对方来到病院的时间刚好错开所有关键对话。
恰好的错过。
未来的你……未来的你们,会为我难过吗?会为我流泪吗?
真遗憾啊,这些画面,我永远都看不到了。
巫栖月忽然伸手,猛地将布丁抛给林七夜。
林七夜手忙脚乱地接住这突如其来的“暗器”,疑惑地看向巫栖月。
只见对方挥了挥手,非常大方道:“送你啦。”
“……给我?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些吗?”
林七夜雷达竖起,满脸写着“有诈!这绝对有诈!”
巫栖月抱着胳膊,一脸无语:“怎么,赏你一个布丁你还不满意了?”
“好好好,谢副院长大人恩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少女此刻的模样,林七夜不禁失笑,甚至配合地双手抱拳作揖。
她似乎恢复了最开始的跳脱,是因为大敌将除,终于可以卸下重担了吧。
真好。
下一秒,只见巫栖月忽然正色道:“零七,我要和你说件事。
你知道宇宙吗?”
林七夜静了一瞬,缓缓扣出一个问号:“……虽然我高中没上完,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侮辱我的智商吧。”
“那你知道宇宙意识吗?
克苏鲁的至高存在阿撒托斯创造了三柱神,一同入侵这片宇宙,而祂自己则吞噬着整片宇宙,为此宇宙划分出一片保持清醒的意志,用于最终对抗克苏鲁……”
“等等……你、你先等一下。”
林七夜内心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缓缓指向自己:“你接下来不会要说,这个什么宇宙意志……其实是我吧?”
“答对了,恭喜你,解锁新身份。”
空气安静了一瞬。
林七夜的表情经历了从疑惑到震惊再到自我怀疑的精彩变脸。
半晌,他缓缓伸手,探向自己的额头。
发烧烧短路了?
……不对,他怎么会发烧?
“你现在不知道很正常,因为记忆还没觉醒。等我们进入真理之门解决了【门之钥】,就靠你夺取宇宙权柄啦。
左手暴打阿撒托斯,右手接管宇宙后台,怎么样?心不心动?”
“等一下!你再等一下!”
林七夜再次伸出尔康手。
话题转得太快,他心脏有些受不了。
不久前,安卿鱼才向【夜幕】的大家坦白自己是【门之钥】的人间体,当时大家虽然震惊,却都选择相信他。
那现在呢?
他是宇宙意志?
……他是宇宙?!
五分钟前他还是个普通人类啊喂!!
林七夜忽然严肃起来:“月亮,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
巫栖月想到什么,忽然抓起林七夜的手:“这样,我带你去看看吧。”
她很有仪式感地打了个响指,刹那间,病院的景象渐渐褪去。
林七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二人已经置身于一片浩瀚星海中了。
巫栖月缓缓伸手,一簇星光跳入掌心,绕着她的指间打转。
因为宇宙的祈愿,她来到这个世上,作为一个“人”行走凡世。
“现在,感受到了吗?你与这些星火的共鸣。”
林七夜怔怔伸手,无数星光立即涌来,在他身边愉悦地跃动,触碰肌肤的刹那,他感受到来自血脉深处古老的共鸣。
下一秒,他似有所感般转向某处——那里是一座巨大的黑洞。
无尽的黑暗正在缓慢地吞噬一切,靠近它的星辰一个接一个黯淡、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那就是阿撒托斯,不过不用担心,现在的我们只是短暂来到了宇宙的中心。”
下一秒,周围的星海消散,二人又回到了精神病院的花园里。
林七夜有些虚脱地扶住长椅,努力消耗刚刚的信息量。
这次cpU是真要烧起来了。
巫栖月看向面色苍白的林七夜,戳了戳他的脑袋。
这是……宕机了?
“其实你也不用为此有压力,我只是在去往真理之门前将真相告诉你。
等最后一位柱神湮灭时,你就要与阿撒托斯争夺权柄了。不过呢,放心就好,我会一直帮你的。”
她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又抬头看向林七夜:“这样吧,你在这消化消化,我先走了。”
“等等!”
林七夜下意识伸手想拉住她,却只抓住一缕飘散的虚影。
……
【沉龙关】——
离开诸神精神病院后,巫栖月自床上醒来。
【黑山羊】一战后,为了维持长时间的命线,还要筹备接下来的应战,她决定小憇一会儿。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叶梵轻轻推门而入,却看到巫栖月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睡醒了?”
“嗯……没有。”
“那就再睡会。”
“……算了吧,也睡不着了。”
叶梵几步上前,伸手将她滑落的毛毯往上拉了拉,随后,拽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巫栖月的目光投向父亲的鬓角,缓缓起身,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伸手,然后……
“嘶——”
叶梵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仰。
“?”
巫栖月指尖捻着一根白发,晃了晃:“你长白头发了诶。”
叶梵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头皮:“……我今年都快四十了,也该长白头发了。”
巫栖月看着那根白发,忽然没头没尾道:“爸,你会为我白头吗?”
叶梵忽然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啊。”
“傻丫头,你平安喜乐,爸爸才能安心老去啊……”
叶梵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怔在原地。
“要不我给你染个头发吧。”
“?”
巫栖月忽然弹起,眼睛发亮,似乎对自己的突发奇想很是满意:“你想啊,你现在退休了诶,你染个白发,我们就是亲子装!一出门就有人知道我们是父女!”
叶梵看着女儿鲜活的表情,无奈地摇头,却又在某个瞬间微微凝滞:“这么开心?”
“嗯!”
“那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又瞒着我什么?”
空气骤然安静。
巫栖月眨了眨眼:“没有啊。”
叶梵轻哼一声,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上次袖子上有血的事,我还没忘。”
“你怎么还记得啊?”巫栖月哀嚎着往后倒去,却被父亲一把拽住手腕。
“打了场仗就可以装糊涂蒙混过关?是受伤?还是命线反噬?
累了就停下,天塌下来还有你这个爹顶着,我还没老到不中用。”
巫栖月望着父亲鬓角新生的白发,忽然笑起来:“真没事啦,就是命线牵多了有点头晕,像你以前精神力透支那样。
守夜人谁没吐过几口血?我以前可比这严重多了,不是吗?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叶梵的手还握着女儿的手腕,掌心细微跳动的脉搏,让他稍稍安心。
至少此刻,她是真实存在的。
自从巫栖月归来后,他总会隐隐感到一丝不安,生怕一睁眼,发现又是大梦一场;又或是某个瞬间,对方再次不告而别。
“听左青说,你想去旅游,现在迷雾散了,等处理完【门之钥】,我陪你去,怎么样?”
“……嗯,好。”
叶梵眉头缓缓舒展,却又在下一秒板起脸:“不过那之后你得先休息一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跑,把身子养好再说,听见没有?”
“知道啦~老、父、亲。”
巫栖月笑望着父亲的眼睛。
那双清亮的眸中,她看到现在的自己,
也看见了,过去那个小小的自己。
很多很多年前,他抱着幼小的她,走过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在那片湛蓝的天空下,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阳光可以如此温暖。
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一点点融化她筑起的高墙,教会她不再用算计的眼光看待一切。
教会她……原来她也有资格被爱。
牺牲从来不是神的特权。
是凡人教会了神,何为以命换命的温柔。
而神以人的身份行走凡世,理解了这份情谊的重量,因此心甘情愿化作永恒。
只是,当离别来临,神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明白了——
什么叫“舍不得”。
叶梵揉了揉她的头发,缓缓起身:“再睡会儿吧,明天启程,我去给你热碗粥,你睡醒就能喝了。”
“好嘟~”
转身关上门后,叶梵站在走廊里,很久没动。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可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抓不住她了。
门闭合的瞬间,巫栖月笑着,泪却砸在手背上。
“……对不起,爸爸。”
“这次…终于骗到你了呢……”
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呢喃,像个做错事后诚恳道歉的孩子。
最后一次谎言。
就让她再任性一回吧。
像小时候那样,最后纵容她这一次。
因为她是真的、真的想和父亲一起,再看看这个他深爱着的世界。
就像他当年抱着她走过长街,她假装睡着时,从缝隙里偷看的某个黄昏。
就像……他明明知道眼药水的把戏,却始终纵容每一个“下次“。
……对不起。
这次,真的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