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凝在水下的尾巴晃了晃,看看眼前,又看看她——她也小心翼翼地从牛排身上切了两小块下来,放在另外一个碟子上,一脸无可言说的苦笑:“好了,要开动了。”
鸦凝:?
这就是她的午饭??这够做什么?扔给蚂蚁一顿也吃光了。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于强烈了,朝晕望过去,对着他也悲怆一笑:“你不必心疼我!我中午吃两块,晚上就能把那些剩下的全吃掉了。”
“唉!资本啊!谁把我钱偷了!我怎么就剩下300了!资本!”
“……”
谁心疼你了。
鸦凝低下头,一口咬上那一小块牛排,两三口下肚,最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再看一边的朝晕,还在做无穷无尽的切割,小的切成更小的。
其实研究院有食堂,但是朝晕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是身份最高的人鱼饲养员,但是因为饲养的人鱼低鱼一等的关系,她本人也低人一等,导致她并不能享受优惠,在这里吃一顿饭比外卖还贵。
想她年纪轻轻,一世英名,居然在这里为了生计发愁,朝晕就不由得感叹一句壮志难酬。
再看看还盯着盘子发呆的鸦凝,朝晕在心里冷嗤一声,暗道蠢鱼,根本不懂她的苦。
嗯,她的鱼也是这样想的——蠢人,肯定是毫无节制地把自己的钱花光了。
鸦凝吃了一口牛排后就毫不留情地游走了,也不见鱼影,朝晕还在脑海里面规划怎么发挥300块钱最大的作用,也没空管他。
恋恋不舍地吃了中午饭后,朝晕收拾好了餐具,又觉得有些热,爬上阶梯,把自己的腿泡进水里,一阵舒爽的凉意浸润体内,她眯起眼睛,觉得晚上睡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她的腿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双手撑在甲板上,仰头望着低低的天花板,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水里有没有虫子,有的话就吓死人了。”
她就随口一说,有一只鱼可听得一清二楚。
鸦凝看着那两只在水里晃动着的腿,忽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想过去吓人。
他抓了一把旁边的海草,随便揉了一把,把它装成虫子,朝着朝晕那边游去。
朝晕不知道一只鱼居然可以这么坏,还在时不时地踢水,看着一道水花扬起来又落下去,觉得好玩儿。
不过在看着一道水花再次落下去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刚才水花在的地方后面荡开的一圈波纹。
极小的一圈波纹,却被她逮了个正着,想到昨天这水面总是死成一滩的模样,朝晕挑了挑眉,直接开口喊道:“鸦凝,你过来了?”
波纹骤然消失,朝晕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没过半分钟,一颗脑袋又从水里浮出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发现的他。
他是光明磊落的鱼,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就不会再接着吓她了。
他看着朝晕,朝晕也打量着他。
人鱼的头发和人类不一样,他们的头发会更有韧性,并且上面会覆盖一层哑光的薄膜来抵御海水的侵蚀。
此刻,鸦凝墨色的长发是挂着水珠,粒粒分明地悬在他的长发和睫毛之上,在朝晕这个角度看来,他像是从水钻里酝酿而生的宠儿,漂亮得惊人。
她眼角噙着笑,冲他招了招手:“鸦凝,过来。”
蠢鱼没有动,在她意料之内,拖长了腔:“不过来呀——”
她忽然一弯眸,一把抓起一旁的护目镜,毫不犹豫地下了水,瞬间无影无踪。
鸦凝瞳孔一缩,刚要向后游去,结果还没来得及曳开尾巴,他的手腕就猝不及防地被抓住,更是震得他愣了一瞬间。
……抓到他了?
居然抓到他了?
好快,连其他人鱼都没有抓到过他。
朝晕忽地从水里冒出来,溅开层层花瓣一般的水珠,摇了摇脑袋,把水散开,笑着凑了过去:“还是近距离看好看。”
“鸦凝,你长的很好看,你自己知不知道?”
她悠悠哉哉地说到,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长得好看,头发好看,尾巴也好看。”
鸦凝神色骤僵,几乎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怎么会有人说他好看?别的不说,就说他的尾巴——从来不会有人把它和褒义词联系在一起。
那是一块沉闷的玄铁,和好看搭不上关系,其他人鱼的霸凌、嘲弄,大多数都是因为这条尾巴。
人鱼族从来没有过黑色的尾巴,也没有过黑色的虹膜,他也没有父母,是人鱼族里面的异类。
他听过太多同类、太多人直直表达出来的对他的尾巴、对他本人的恶意,他自己也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是现在乍然听到夸奖,又突然炸毛了一般的在意,有种被愚弄的不安。
他一把甩开她的手,猛地沉入水里,攒力向深水处游去。
“果然听得懂一些话嘛。”朝晕眯眸,笑出来,紧接着拉下护目镜,深吸一口气,也跟着沉入水里,一眼定住了那条黑色尾鳍,甩开双腿,跟了上去。
鸦凝原本以为他沉下水,这件事就会翻篇了,没想到一回头,她还跟上来了。
他登时觉得她就是来耍他的,游的更快,结果身后的人雷打不动地跟着,不管他是什么速度,始终和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哪怕是有换气浪费的时间,仍然没把他跟丢。
鸦凝很没有耐心,两轮下来就烦了,于是一停,又忽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不跑了,转而朝着朝晕游过去了。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在朝晕那个角度来看,他像是出鞘的一把寒剑,冷冽的一种杀伐、锋芒毕露,和柔美完全不同的,极富攻击力的一种俊俏。
朝晕挑眉,往水面游去,又换成鸦凝来追逐她了,在她的脸刚刚浮出水面的时候,人鱼的手一把擒上她的脚腕,拉着她往下坠。
朝晕以最快的速度深吸一口气,再次回身向他游去,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