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羡卿沉下脸来，卫忠也意识到他的不快，虽然一直以来常羡卿都会客气地喊他一声“卫叔”，他也一直把常羡卿当做侄子般看待，但再怎么样对方也是未来南川的皇帝。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此刻常羡卿带着威严喊他的名字，卫忠就忍不住想要低头臣服了。
他正要把续命丸拿出来，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苏万突然开口道：“来不及了……”
众人回过头，就见他蹲在南若身旁，手指摁在她的脉搏上，目光沉沉看向他们。
话音刚落，南若发出微弱的嘤咛声，紧接着手脚就费力地撑了一下，像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一般，长长吐出口气，没了呼吸。
南衡身体僵硬，眼珠血丝爆满，他连滚带爬来到南若身边，抱起她的身体，张着嘴哀嚎，却发不出声音。
他无声的哀嚎重重撞击在每个人的心中。
南不晚跌坐在地，泪水重重砸下来，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失去的第二个重要的人。
明明二十几天前，这个活泼可爱的妹妹还在她临出门时往她的背包里塞东西，不停嘱咐她要注意安全，好好吃饭，早日回家……但现在她却在她面前变成一具冰冷没有生气的尸体，连他们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像是做梦一样，一点也不真切。
暗室里想起此起彼伏的哭声，南衡没能哭出声音，阿宝跟王姨也不敢放声大哭。
常羡卿接走续命丸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他保持这个动作愣在原地，眼里全是悲戚。
南若是为了保护他才死的，如果他能早一些拿出续命丸，南若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常羡卿握紧拳头来到南衡身旁，手掌搭在南衡肩上，道：“对不起南衡，我会补偿你的，南若救驾有功，我会免去你们奴隶的身份，再给你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地，你如果想当官的话，我也……”
“滚。”
常羡卿话没说完，身旁的南衡就发出了冰冷的声音。他抬起头，对上南衡充满仇恨，通红的双眼，南衡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眼中仿佛要渗出鲜血。
他咬牙切齿大声对着常羡卿吼道：“滚啊——”
咆哮声带着南衡满腔的怨恨喷向常羡卿，常羡卿忍不住一颤，那双充满眼泪的眼睛里全是要把他剥皮抽骨的怨毒。
这杀气，连不懂武功的裴准都感受到了，他挥挥手，一旁的暗卫全部涌上前将南衡摁倒在地，即使这样，南衡也瞪着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常羡卿。
常羡卿皱皱眉，淡淡道：“南衡，我知道你怨我，但这一切都不是我想看到的。你现在太激动，等我们出去了再好好谈谈吧。”
南衡不说话，牙齿将嘴唇咬出血，南不晚愣愣来到南若身边，她的面容变得苍白，原本发烧身体此刻也开始变凉。
脑中全是南若以前努力干活，听话乖巧，甜甜喊她姐姐的样子。
南不晚拉起南若的手贴在脸上，想要感受她最后的生机，但给她的只有南若逐渐冰凉的体温。
苏万皱着眉，想要上前安慰她，但南不晚突然开口道：“续命丸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如果你早那么一步，南若就不会死了。”
这是对常羡卿说的，语气里带着责怪，常羡卿听了面色凝重，没能说出话来。
南不晚回过头，隔着人群遥望着他，质问道：“我之前生病时你不是偷也把续命丸偷出来了吗？为什么这次就不能救救南若呢？”
“为什么——”
南衡被摁在地上，满嘴是血，哑着声音大喊。
常羡卿眉眼颤了颤，反驳道：“南不晚！续命丸很重要！你也很重要！所以我才愿意拿出那么重要的东西来治你的病……”
“那南若呢……”南不晚流着泪看向常羡卿，“南若就不重要了吗？我们……不都是家人吗？”
常羡卿无奈，有些烦躁，闭眼深深叹口气道：“南不晚……不要再玩过家家游戏了，我们不是真的家人你懂吗？他们，没你重要。”
南不晚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她平等的爱护他们所有人，她以为大家和她都是一样的想法，但其实她错了，常羡卿是皇子，南衡南若是奴隶，他们从来就没有平等过。
南不晚低头垂泪，这时身后的一条小道里又钻出一个黑衣人，对着常羡卿毕恭毕敬道：“殿下，地道已经挖通了，随时可以撤走离开清河镇。”
常羡卿疲惫地揉揉眉心，平复着语气道：“南不晚，我们别吵了，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先逃出去，其他的之后再说。”
南不晚静静地，过了很久才开口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陪着南若，她最怕一个人，把她留在这，她会害怕的。”
常羡卿狠狠咬着牙，绕过南衡来到南不晚面前，捏住她的肩膀隐忍道：“不要耍脾气了！常怀义的追兵就在外面，清河镇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的，跟我一起走，等我夺回皇位我就能给你最好的一切，我会为南若报仇补偿南衡的！”
南不晚看着常羡卿，他面色急躁，语气殷切，即使这样也按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与她谈条件，已经是一副成熟稳重的皇帝模样了。
但南不晚总是能想起他们初见时，她掉落陷阱，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舍身救她的样子，那时的他不会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只要有难就会去救，哪怕自己已经家徒四壁也愿意收留她。
但现在……两个模样重叠，落魄的少年成长为权衡利弊的帝王，人命在他眼里已经有了价值的较量，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看了半宿，南不晚苦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给我最好的一切？怎么？把我接到皇宫里当皇太后吗？”
南不晚语气尖锐，常羡卿听了眼神逐渐沉下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道：“别闹了，你一直把我当做小孩，可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不信，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你一点也没察觉到。”
常羡卿语气冰冷，南不晚低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她不是傻子，她当然能察觉，只是她刻意始终把他当做孩子，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