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院？”陈建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医院多待，无比的烦躁。
他每天都要问这样的问题。
吴敏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只要你一天比一天好，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回家。”
吴敏的内心也没有多放得下，只是在陈建的面前，她不表露任何的负面情绪。
她想做好表率，乐观开朗一些，让陈建的心里没有那么难受。
陈建受伤以后的性格变化，她都看在眼里，不想让他的状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陈建很多次想逃走，逃离这个医院，逃离困住他的这张病床。
但是他没有双腿。
靠自己根本是寸步难行。
被推着出去晒太阳的时候，他想坐着轮椅直接逃走，奈何陪护的人寸步不离，没有机会。
下楼的时候，经过斜坡的时候，在湖边的时候。
他不止一次地想。
要不挣扎着摔下去吧，摔到再也醒不来。
这样也算是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往往在这种时候，大家也会把他看得很紧，他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每次都安然无恙地被带回来。
躺在病床上，隔壁床位的人来了又走，好像只有自己会在这住很长时间。
窗外的天气还不错，住院部的高度让他又回想起了那天。
从高处坠落的那天，越想越历历在目。
太阳穴变得酥麻，像是有一根针在往里扎，他的头好像要裂开。
扯过被子盖住头，稀薄的空气逼迫着他回到现实。
吴敏就只是这么坐在床尾看他，要是情况不对劲，就上去扯被子。
无论是谁在医院陪护，每天都会把被子、枕头、柜子检查一遍，杜绝出现任何工具、利器。
就怕他哪天想不开，用什么东西伤害自己。
主任医师来查房的时候，他醒着，但并没有什么精神。
主任医师并不是每天都来查房，往往是对住院医生治疗方案的评估，以及对相关临床路径的探讨，很多时候都带着教学和指导任务。
所以每次来的时候，后面总要跟着主治以及住院医师，还有规培以及从学校来的实习生。
有时候，病人会成为典型的案例，需要展示特殊的症状和体征，以供大家学习。
医生们知道，病人的康复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以及社会适应。
所以在进行身体方面的治疗时，也会关心病人的心理状况。
主任知道陈建这个病人，之前也来看过他。
但每次见他都郁郁寡欢。
听说他的康复意志并不强，对他采取医学操作的时候，时而配合，时而不配合。
现在见到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普遍对这个病人有印象。
日日劳作的身体因为意外受伤而更显得消瘦，风吹、日晒、雨淋的工作环境让他看起来饱经风霜，双眼无神，只是安静地躺着。
拿出最柔和的声音，“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伤口情况好点？身体有什么别的地方不舒服吗？”主任开口说完话，伸手就准备揭开被子看伤肢。
陈建不说话，冷漠地看着他的动作。
吴敏笑着替他回答：“现在已经很少听他说痛了，看起来是要比之前好很多。”
将负责陈建的住院医师叫到跟前，“残端伤口的恢复情况如何？什么时候换的药？”
住院医师有条理地回答：“他本身的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得挺好，已经不需要给予疼痛药物镇痛。今天早上换药的时候，观察伤口愈合良好，没有渗血、渗液、红肿、异味。”
“生命体征平稳，根据伤口愈合情况进行规律消毒换药，嘱咐进行康复训练。”
听起来是好的结果，吴敏打心眼里高兴。
顺着墙根站了一排的白大褂，都在认真地聆听学习，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这个时候陈建又问了一遍：“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主任医生不紧不慢，语气平和，“你的情况恢复得不错，很快就可以出院的。”
又是这个无聊的答案，陈建不耐烦了，“很快是多快？谁都告诉我很快，但我现在还在这躺着。”
陈建这么一开口，氛围一下子变了。
角落里的实习生踮着脚尖往里面看。
“你好好配合你的住院医师，让你的伤口更快长好，长好到你们可以自己护理的时候就能出院。现在，你只需要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锻炼的时候锻炼。”
时间宝贵，主任带头出了病房，走向另外一间。
陈建的住院医师留了下来，一个脾气很好，非常关心病人的女医生。
“今天早上换药的时候为什么不配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有你配合我们，才能更快地恢复出院。”
“伤口已经愈合得越来越好，你要保持好心情，才能有助于伤口的恢复。按照这个情况，应该一个星期以后就可以出院，如果你积极乐观的配合医生……”
这次，陈建好像真的即将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就可以更快出院吗？如果我好好配合。”
这么久了，终于等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个星期。
陈建肉眼可见的来了兴趣，“最快一个星期？我……我肯定会好好配合的，谢谢医生，谢谢医生，辛苦医生了。”
被雨浇灭的火把，在太阳出来之后又开始重新燃烧。
终于看到他自己主动说配合，吴敏的心中一阵酸楚。
这么长的时间，没有白白等待。
晚上李丽带着陈静来送饭。
一进病房，李丽也感觉到了不一样，有着久违的欢声笑语。
陈静一去到床旁就往陈建身边靠，“大伯，我又来看你了，你好些了吗？还疼不疼？”又是这个抚慰心灵的稚嫩声音。
“大伯很好，一点都不疼，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想见大伯就回家去，我在家，好吗？知道家在哪儿吗？”
“好，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家在哪儿。”
李丽听着话，也知道了他为什么开心。
他一直等待的解放，终于有了曙光。
或许今天是他住院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话也多了很多。
跟吴敏讲，跟李丽讲，跟陈静也讲。
问吴敏现在家里还养着哪些牲畜，问陈华李丽上班累不累，问陈静学习辛不辛苦，在学校有没有好朋友。
就像是今天刚刚修复了语言系统，总有说不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