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阳正跟二埋汰碰杯,闻言头也没抬,随口道:“玩儿你的去,别瞎扒拉,有用。”
“真有用?”
二虎拿着那根黄金丝,蹬蹬蹬跑回炕沿边,举着在陈光阳眼前晃。
“这玩意儿除了编鸟窝套家雀,还能有啥用?硬了吧唧的,当柴火烧都不爱着!”
“编鸟窝?”陈光阳喝酒的动作顿住了,酒杯停在半空。
扭头看向二虎,“你拿这玩意儿编鸟窝?”
“啊!”二虎用力点头,小胸脯一挺,带着点小得意,“就开春那会儿!我们学校和咱家后园子那老多这玩意儿了,缠得豆角秧子都长不好!大奶奶让我薅,我寻思着扔了白瞎了。
就都划拉堆后院木栅栏旁边了,想晒干了编几个结实的鸟窝,等冬天挂树上,开春好套家雀儿!结果…嘿嘿,后来跟大龙哥去掏真鸟窝,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咕嘟翻滚,热气腾腾。
三狗子夹着一块豆腐,忘了往嘴里送。
二埋汰端着酒杯,张着嘴,酒都快洒出来了。
沈知霜也停下给孩子们夹菜的手,疑惑地看着二虎。
只有二虎,还举着那根黄金丝,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你们怎么都不信我”的表情。
陈光阳盯着二虎,眼神像锥子:“二虎子,你说真的?划拉了多少?”
“那老多了!”
二虎用手臂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大圈,“堆得跟小山包似的!后来下雨浇趴下一点,反正…反正埋汰叔躺上去都埋不住!”
“哐当!”二埋汰手里的酒杯终于没拿住,掉炕桌上,酒洒了一片。
他顾不上擦,猛地支棱起上半身,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变调了:“啥玩意儿?!小山包?!”
三狗子手里的豆腐吧嗒掉回碗里,溅起几点油汤,他结结巴巴地问:“虎…虎子,你…你啥时候弄的?在…在哪儿?”
“就开春啊!后院木栅栏西头,挨着柴火垛那块!”
二虎被他们这反应弄得有点懵,指着后院方向,“不信你们自己看去啊!那草稞子底下盖着呢!我嫌挡害,还扯了点破草帘子盖上了…”
陈光阳“腾”地一下从炕上站了起来,动作太猛,带得炕桌都晃了一下。
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好,趿拉着,一个箭步就窜下了炕,撞开房门,像头豹子似的冲向黑黢黢的后院!
“光阳哥!等等我!”
三狗子紧随其后,鞋都没提利索,踉踉跄跄地跟了出去。
二埋汰也想下炕,可腿肚子还软着,加上棉裤不合身绊腿。
扑通一声又坐了回去,急得直拍炕席:“操!扶…扶我一把!快!看看去!”
二虎赶紧扶住他。
大龙和小雀儿也好奇地跟着下了炕,二虎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带路:“这边这边!爸!就这儿!草帘子底下!”
陈光阳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似的狂跳。
五十块钱一斤!五百斤!两万五!
这几个数字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撞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一把扯开二虎指的那块已经被风吹雨淋得破破烂烂、半埋在枯草里的破草帘子。
后院木栅栏的角落,紧挨着柴火垛。
这“草垛子”显然已经堆积了很久。
最底下被雨水沤得发黑腐烂,中间一层颜色暗淡发灰。
但最上面一层,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能清晰地分辨出那种独特的、带着韧性的枯黄色!
正是他们今天在荒草甸子里撅着腚、耗了一天、差点搭进去一条命才弄到手的!
黄金丝!
它们不是散乱地堆着,而是被二虎当初“划拉”时,大概胡乱地拧成一股一股、一捆一捆的形态。
像无数条干枯的金色草蛇,纵横交错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将近半人高、面积足有两三张炕席大的庞大堆积体!
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枯草落叶和灰尘,但掩盖不住下面那令人心颤的金黄底色!
陈光阳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有点发黑。
他颤抖着手,扒拉开最上面一层枯草和浮灰,抓住一把干枯的藤蔓。
冰冷、粗糙,带着草木灰和泥土的气息。
他用力一扯!
“哗啦”一声轻响,一大把金黄色的枯藤被他轻而易举地拽了出来。
和他麻袋里那些小心翼翼割下来、生怕弄碎的宝贝,一模一样!
分量…这他妈得有多少?!
陈光阳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体积,这密度…就算堆放久了有些腐烂压实了…两三百斤?
绝对有!甚至…可能更多!
“我的…亲娘…祖…祖宗啊…”三狗子跟踉跄跄跑过来,正好看到陈光阳手里那一大把黄金丝,又看看眼前这座在黑暗中无声矗立的“金山”。
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话都说不利索了,“二虎…你…你真是…你真是你爹的…福…福星转世啊…”
二埋汰这时也被沈知霜和大龙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了后院。
他一眼就看到了陈光阳手里的东西,也看到了那巨大的草垛。
他仰着头,看看那草垛,又看看陈光阳,再看看旁边叉着腰、一脸“我没骗你们吧”的二虎。
“二虎子!大宝贝!今天你最尿性,你爹都比不了你!”
二埋汰都差点跳起来了!
陈光阳也是一脸喜气,直接摸了摸二虎子的脑瓜子,兴奋的眼睛都要瞪大了!
说完话,陈光阳也就心里有底气了。
“来,咱们先给这一堆黄金丝收拾起来!”陈光阳立刻开口说道。
三个人连同二虎子立刻忙活了起来。
直接将这黄金丝给收拾了一下,然后全都装在了袋子里面。
弄完这一切,他们才返回桌上继续吃饭。
只不过这次全都轻松了下来。
炕桌上的火锅咕嘟声渐歇,羊蝎子早捞尽了,只剩红亮的汤底翻滚着白菜帮子和碎粉条。
二埋汰裹着陈光阳那件紧绷绷的旧棉袄,棉裤腿吊在脚脖子上,露着半截冻得发红的脚踝。
他捧着碗,呼噜噜喝最后一口热汤,脸上那层被泥糊过的死灰气总算褪干净了。
三狗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摸着溜圆的肚子,眼底也还残留着刚才扒拉那“黄金山”时的亢奋。
“光阳,你说…那堆玩意儿真能有五百斤?我咋瞅着有点悬乎,都沤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