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嗡鸣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戛然而止。
苏沐兮将车子熄火，却并未立刻下车。
车内瞬间被一种沉闷的寂静包裹，只有仪表盘微弱的荧光映着他略显疲惫的侧脸。
他抬手，用力捏了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几乎要撕裂神经的钝痛。
兰淼姐的话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脑海，吐着令人窒息的信子。
“苏泰，他死了。”
“很早之前，意外，车祸。”
死了？
苏泰......那个造成叶家当年深夜惊变、间接导致他与墨墨童年分离的罪魁祸首，竟然那么早就死了？
不是失踪，不是蛰伏，而是警方官宣的......死亡？
苏沐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无力感。
他苦苦追寻的答案，指向的竟然是一个早已被黄土掩埋的终点？
那柳妈的警告，父亲的刻意隐瞒，又是为了什么？
保护他？
还是......这潭水远比想象中更深？
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烦躁地解开安全带，摸出手机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一连串未读消息的提示瞬间撞入眼帘。
发件人：【脑婆】
时间显示，从一小时前开始，断断续续。
【宝，你那边谈完了嘛？几点回公寓呀？】
【我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东西~（小猫蹭蹭.jpg）】
【......喂，苏沐兮！看到消息没！回话！】
【......算了，你忙吧。记得吃点东西，别饿着。】
【（一张气鼓鼓的动漫表情包）不理我！】
【.......天都黑了！你到底在干嘛！忙死你.....】
【.......再不理我，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一张“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的流泪猫猫头）】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半个小时前。
字里行间，从故作凶巴巴的质问，到藏不住的小小担忧和委屈，最后归于一种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威胁”。
隔着屏幕，苏沐兮几乎能想象出云墨抱着手机，小脸从气鼓鼓到蔫巴巴，最后可能还带着点困意强撑着的模样。
心头那股因苏泰之死而翻涌的冰冷和沉重，像是被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轻轻拂过，瞬间融化了一角。
一种混杂着心疼、愧疚和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缓缓流淌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滞涩，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刚到停车场，怎么还没睡？】
发送。
简短的几个字，似乎耗尽了此刻他所有的心力。他收起手机，推开车门。
地下车库特有的、带着机油和混凝土味道的冷冽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
头......还是很大。
苏泰的死讯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但眼下，他更迫切地需要一个能暂时隔绝这一切的空间。
......
回到公寓，柔和的暖光驱散了门外的黑暗。时间确实很晚了，墙上的挂钟指针无声地滑过十一点多半的位置。
苏沐兮反手关上门，将钥匙丢进玄关的托盘，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习惯性地脱下略显沉重的外套，正准备挂到玄关的衣架上——
动作顿住了。
一股.....极其细微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不是公寓里常有的清新剂味道，也不是残留的沐浴露香气。
是......食物的香气？
淡淡的，带着一丝温暖的油脂和甜香酱汁混合的味道，是他喜欢的风味。
其实他对一个人回家，然后饭菜备好的情况并不陌生。因为高中互换前，自己放学回家前阿姨都会给自己备好饭菜。
可现在.....阿姨不是已经回苏家了嘛....
苏沐兮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没错啊，是菜香。而且，这味道的来源，似乎......是从餐厅方向飘来的？
他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挂好外套，悄无声息地朝餐厅走去。
越靠近餐厅，那股香味就越发清晰诱人。
当他站在餐厅入口，目光触及餐桌的那一刻，整个人彻底愣住了。
餐桌上，几道菜，被细心地用干净的碗盘倒扣着保温，整齐地摆放着，旁边甚至还摆着一副干净的碗筷。
什么情况？
苏沐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撞了一下，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墨墨？
难道她特地回来了？特意给他准备了晚饭？这个念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因苏泰死讯而筑起的冰冷堤坝，巨大的惊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总不能是什么，田螺姑娘准备的吧？
“墨墨？”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有些突兀。
无人回应。
他立刻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直奔主卧。
“墨墨？”他推开卧室门。
房间里空荡荡的。
床铺平整，窗帘紧闭，开的灯映照着冷清的房间。
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就跟以前一样，落地窗透着城市喧哗的光，而房间内只有他自己孤身一个人。
不是她？
那这饭菜....
难道是墨墨给自己准备好，然后回学校了？
这个好像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云墨的电话。
“嘟......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无人接听。
直到自动挂断。
是睡着了吗？毕竟宿舍这个点也该熄灯了。
那应该不是她......
苏沐兮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可疑惑和一丝莫名的警惕涌上心头。
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入侵或异常的痕迹。瑶瑶姐？风格不像。柳妈？更不可能，她会发消息嘱咐。
他重新回到餐厅，站在餐桌旁，看着那几碟还温热的饭菜，显然做好不超过一小时。
这时间，如果是墨墨准备的，她一定无法回宿舍了，怎么会不接电话？
眉头紧锁，犹豫再三。
也许......真的是她提前回来准备的？只是学校有事又赶回去了？或者.......是叫了跑腿？
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一声抗议。
奔波半天，又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饥饿感排山倒海般袭来。饭菜的香气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
看着那温热、适配自己胃口的饭菜，除了墨墨还有谁会在公寓为自己准备。
他拉开椅子坐下，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顺便为了万无一失，又给墨墨发了个电话。
然而，就在他拿起筷子，准备掀开第一个盖碗的瞬间——
“嗡......嗡......嗡......”
一阵熟悉的手机震动铃声，突兀地、清晰地，从他身旁不远处传来！
苏沐兮的动作瞬间僵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声音的来源......不是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而是身旁！
“？！？”
苏沐兮猛地扭头，目光射向那面窗帘！
刚才进门时心神不宁，加上餐厅光线主要来自顶灯，窗帘区域处于阴影中，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那厚重的窗帘，靠近沙发转角的地面位置，明显鼓起了一小团！
不是风的鼓动，也不是窗帘自然的褶皱，而是一个......蜷缩着的形状！
铃声还在响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也彻底暴露了“声源”的位置。
苏沐兮的心跳骤然失序，他霍然起身，两步就跨到了落地窗前。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期待，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
暖黄色的地灯光芒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窗帘后面那个小小的角落。
只见云墨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正窝在落地窗与窗帘形成的空间里，沉沉地睡着。
一件宽大的外套几乎将她整个包裹住，只露出一张小巧的、睡得红扑扑的脸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她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衣衫的领角，另一只手则软软地搭在蜷起的膝盖上。
她的手机，就掉落在她腿边的地毯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未接来电的界面——正是他刚刚拨出的号码。
原来......她根本没有回学校。
而是在给他发了那么多“凶巴巴”实则充满牵挂的消息，然后一个人回到公寓，默默地、笨拙地给他订好了喜欢饭菜。
一直在等。
想要给“冷暴力”自己的家伙一个教训，一个惊吓。
在他对饭菜疑惑，又惊又喜时，猛得出来吓他一跳。
让他愧疚！竟然敢冷暴力自己，胆大包天！
结果.....
因为太困，等他等到夜深人静，等到实在撑不住困意，就在这窗帘后面的小小角落里，蜷缩着睡着了。
【兮兮】：嘿嘿，然然我现在就藏在餐厅窗帘后面，一会吓死他。
【谢清然】：大小姐你加油，我困惹.....
【兮兮】：唉，别....乌漆嘛黑的，我害怕！
【兮兮】：谢清然！
“又菜又爱闹......”
“真是个笨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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