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接起国际版权管理组织专线的时候,梧桐叶正好撞在玻璃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嘈杂声,每个字都冷得像冰碴子似的:“A国的文化部刚刚宣布,从今天起,把所有的国际音乐交流项目都暂停了,跟中方的联合演出也包括在内。给出的理由是‘文化安全’。”
他的手指关节在窗沿上轻轻敲出声响。
上一次A国调整文化政策那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当时他带着自己的团队,靠着三场跨文化的演唱会把僵局给打破了。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谢谢。”胡逸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这时候,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马上就震动起来了。是助理发过来的快讯截图,那标题是红底白字的,看着特别扎眼。
他就盯着“拒绝中方参与”这几个字,喉结微微动了动。
突然,颜悦以前嘲讽他“连家乡小调都唱跑调”的话在耳边响起来,就像突然炸了一样。不过很快,另一个声音就把这个声音给压下去了:“你得证明,音乐搭起来的桥,比任何禁令都要牢固。”
他找出了玛丽的电话号码。
这个玛丽呢,是A国驻华的外交官员。去年在文化论坛上,她还和胡逸交换过名片呢。当时她端着红茶,还说:“胡先生的歌让我想起外婆的手风琴。”现在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来,能听到背景音里有公文堆摩擦发出的沙沙声。“玛丽女士啊,A国出了个新政策呢——”
“胡先生。”玛丽的声音听起来可比胡逸记忆中的要冷淡得多了,就好像一下子冷了十度似的,“这可是政府做的决定,我可没资格去说三道四的。”
胡逸呢,正用大拇指在钢笔帽上的咖啡渍那儿来回摩挲着,这咖啡渍啊,还是昨儿晚上改协议的时候弄上去的呢。
“您以前可是说过的呀,文化这东西不应该被政治给绑住的。”胡逸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就像是在哄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鸽子似的,“我就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害怕啥呢?”
电话那头啊,足足沉默了有二十秒呢。
胡逸都能听到玛丽调整耳麦发出的那点轻微的响声了,紧接着又听到了翻纸张的声音,然后就听到玛丽说:“……这个我啥都不能告诉你。”
等到忙音传过来的时候,胡逸的手心都冒出一层薄薄的汗了。
他转过身去,看向办公桌上的歌词本。那歌词本的封皮是那种已经褪了色的蓝色,四个角都卷起来了——这还是系统第一次被激活的时候,他在便利店买的呢。
他的手指尖刚碰到那歌词本的纸面,太阳穴突然就猛地一跳,那种熟悉的温热感觉就从眉心那儿慢慢扩散开了。
“检测到宿主有个需求:打破文化壁垒。”系统那电子音就在意识里响起来了,“触发了一个隐藏的灵感任务。要是完成了这个任务,就能得到A国民谣元素的数据库了。”
胡逸就把眼睛闭上了。我脑子里一下子就闪过好多画面,就像放幻灯片似的:塞纳河上拉手风琴的人,落基山下吹口琴的画面,还有小时候在巷子里卖糖葫芦的老伯哼着的调调……最后就停在了去年在A国小镇听到的那首民谣上。我就看见一个老妇人坐在门廊那儿,嗓子都有点走调地唱着:“桥的这边是面包香,桥的那边是星光。”
我拿起笔开始写的时候,笔尖的墨水落到纸上就晕开了。
我写着“我数过一千座山的轮廓,可怎么也数不清你眼里的河。”写完我又加了一句,“那就造一座桥吧,用音符当砖头,用心跳当河流。”
等《桥》这个小样儿做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那月光都洒到琴键上了。
我就翻出A国大提琴家安娜的联系方式。我跟她在维也纳音乐节的时候合作过呢,当时安娜还说我写的歌就像妈妈烤的苹果派,甜得让人想哭。
我就给安娜女士发消息说:“安娜女士,这是我新写的曲子。”我把文件压缩成加密包之后,在点击发送之前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说不定能让您想起一些特别温暖的事儿呢。”
过了三天,我正在健身房拉伸呢,手机就“叮咚”响了一声,是推送的提示音。
我擦了擦汗,点开一看,是安娜的社交媒体页面。就看到她抱着那把用了三十年的大提琴,背后是洒满阳光的客厅。
下面就配了一行字:“这是一次真正的对话。”
再看评论区,那消息刷得可快了。“安娜女士有多久没发自己原创的东西啦?”“副歌那块儿转调,听着就跟A国北部的民谣似的!”“胡逸这是不是在对禁令作出回应呢?”他眼睛盯着点赞数从五千一下子涨到了十万,喉咙那儿的喉结动了动,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嘿,系统给的数据库里啊,还真藏着A国那些老一辈艺术家心心念念的“乡愁”呢。
“一人一音”这个活动上线那天,胡逸就在团队的会议室里瞅着后台的数据。
在A国的合作平台上啊,用户上传的音频就跟潮水似的,一股脑儿全涌进来了。有中学生用吉他弹的,那旋律还跑调了呢;有退休教师用口琴吹《桥》的副歌部分;甚至还有个小女娃,奶声奶气地说:“我妈妈讲,桥是用来手牵手走的。”
“教授,您看看这个。”助理冷不丁就把平板递了过来。
A国皇家音乐学院官网的头条是《当音乐成为对话——论“一人一音”的文化价值》,写这文章的是去年在论坛上把他狠狠抨击了一顿的老教授呢。
胡逸凑过去看,看到末尾那句“音乐从来不需要禁令,需要的是倾听”的时候,眼眶一下子就热乎起来了。
玛丽的短信是在活动热度达到最顶峰的时候发过来的。
“今晚八点,蓝调咖啡厅,角落的第二张桌子。”就这么简短的几个字,那末尾的句号啊,感觉就像一颗重重的图钉似的。
咖啡厅里的暖气开得太猛了,玛丽把她的呢子大衣搭在椅背上,里面穿的素色衬衫就露了出来。她手指拧着餐巾,指甲都泛白了,说道:“高层收到报告,说您的活动‘可能煽动民众对抗政策’呢。”
“那他们真该看看这些。”胡逸把平板电脑转向她,屏幕上是整理好的用户留言,像“原来中国的歌也会唱‘妈妈的手’”“想跟上传口琴视频的爷爷学曲子”之类的。
玛丽的目光扫了一眼,睫毛微微颤动。
“他们担心的是政治风险,不是文化本身。”她猛地抬起头,眼底好像有小火苗在跳动,“就像我外婆常说的,没见过桥的人,会怕河。”
胡逸把早就备好的方案推过去,说:“搞个非官方的艺术交流音乐会,人数控制在二十人以内,两边的艺术家各占一半。场地就选在A国文化保护协会的老剧场,上个月我团队刚和他们签了合作备忘录呢。”
玛丽的指尖在方案上的“老剧场”三个字上轻轻滑过,那可是A国最古老的音乐圣地,还存放着从殖民时期传下来的乐谱呢。
“我能往上汇报。”她抓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放下了,显然是忘了自己点的是美式咖啡,“不过审批起码得三个月。”
“足够了。”胡逸手指在桌子下面轻轻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三个月啊,足够让更多人学会《桥》的旋律了。”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晚风呼呼地吹着,梧桐叶都被卷起来了,直往脸上扑。
胡逸正走着呢,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大卫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大卫着急地说:“胡啊,出事儿了。德国和日本那边啊,开始把音乐交流的政策收紧了……”
胡逸站在那儿,眼睛朝着西边看去。天渐渐暗下来了,晚霞红彤彤的,把云彩染得就像蜂蜜的颜色似的,看着还挺美的。
没等大卫说完,胡逸就说:“我已经订了明天早上去日内瓦的机票。”他说话的时候,声音特别沉稳,就像小石子掉进深深的潭水里一样,没什么波澜。他还接着说:“有些关系啊,得当面去建立才行。”
大卫在电话那头听了,叹了口气说:“你这人啊,老是这样。就像搭桥的时候,桥板还没干透呢,你就敢往上走。”
胡逸听了就笑了笑,抬起头看了看天边。这时候啊,一架客机飞过去了,后面拖着一道白色的光,就像一根银色的琴弦一样。
胡逸又把手机拿出来,给助理发了个消息:“把《桥》的弦乐改编版发给日内瓦爱乐乐团,在上面注明是‘紧急备用曲目’。”
胡逸看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冷光,突然就看到自己眼睛里有光在跳动。这光啊,和十年前他在地下通道唱歌挣钱的时候一样,和颜悦甩了他转身就走的时候一样,也和每一次他觉得自己要输了,但是又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一样。
他心里就想啊,有些裂痕啊,其实是为了让光透进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