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愚也赞道:“陛下说得不错,这火枪射程远威力大,不管是用铅丸还是铁沙,甲衣都防不住。
此物一出,说不得将会改变沙场对战的模式,若我大周将士人手一把,常规的阵型几乎就不需要用了。”
姜还是老的辣,尉迟愚作为老将,一眼便看出火枪在征战中的作用。
徐幕也道:“如果我大周将士大量装备火枪,再配以陷马坑,步卒也能与骑兵对战一番,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若是用来守城,怕是没人近得了城下百步。”
徐幕常年领兵镇守朱武关,对城防战颇有心得,自然独有一番见解。
徐武补充道:“攻城也无不可,别忘了,咱们还有炸药,往敌城下塞上一堆,什么城破不了。”
姜远朝众人拱手:“陛下、众位将军说得没错,火枪一出,将改变战争的形态,我将陛下与众位将军留下来,正是想将这火枪装配进军中。
我大周本就以兵卒称雄天下,现又有火枪配横刀,谁人敢敌?”
赵祈佑既感动又欢喜,姜远弄出来的器物,似乎每一样都是为大周量身打造。
此时他才真正明白,姜远一直说工业强国的真正含义。
水冲压工坊、炼钢坊,火药、火枪,这些不都是工业的具体体现么。
炼钢坊可以大批量的产出精钢,水冲压工坊可以快速压制出想要的铁件,不需要传统铁匠没日没夜的抡大锤锻打。
只要在水冲压坊架设一个大火炉,将烧红的精钢放在冲压机下,来回锤就行。
生产出来的机括又能拿来组装火枪,只要有铁矿,想要多少火枪便有多少。
尉迟愚看看手中的火枪,没来由得有些失落起来。
火枪这东西一出世,他精研了一辈子的兵家阵形,或许从此就要退出沙场了。
什么一字长蛇阵、虎翼阵、锥形阵、龙蛇大阵,在火枪面前只有送死的份。
尉迟愚神色黯然,突然有种老将迟暮之感。
姜远似看出了尉迟愚的失落,劝解道:“老将军,有了这火枪,您更能如虎添翼,所谓排兵布阵,排兵在前布阵在后。
您想想,若是对面敌军布个龙蛇大阵,您只管以一字长蛇阵对之,端着火枪搂火就行,没有那么多变化,反倒省事了。”
尉迟愚言哈哈大笑:“你倒是会安慰人的,也罢,新事物总要取代旧事物的,世间万物不可能一成不变。
不过,以老夫看,即便有了火枪,阵形也还是需要的,只不过常规阵形用不上罢了。”
姜远又对赵祈佑一拱手:“陛下,微臣事务繁杂,也没空打理这处火药工坊,陛下不如派可信之人来打理。”
赵祈佑闻言装模作样的说道:“明渊,你既给了朕火药配方,朕另寻他处再建就是,怎可要你的作坊。”
姜远心中腹诽不已,赵祈佑又被戏精附体,这个作坊他若不捏在手上,只怕半夜都得爬起来看看崇德门有没有被炸开。
姜远也只得配合着他演:“陛下,明年三月格物书院一开,臣将会一门心思扑在学院之上,这火药作坊怕是顾不过来,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赵祈佑这才挺了腰,露了个勉为其难之态:“既然如此,那朕就派人来替你打理着。”
“谢陛下。”
姜远谢了礼,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来:“这作坊其实很小,但此处胜在远离人烟,隐秘至极。
陛下若想扩大规模,可派人来扩建便是,这是微臣写的关于制火药工匠的待遇及安排,您且过目。”
赵祈佑接过那叠纸,细细看了一遍,见得上面不仅有工匠的吃住待遇标准,还有其家眷的安置办法,以及如何防止泄密,事无巨细一一在列。
赵祈佑边看边点头,姜远安排得极为合理,他只需按这方法来便是。
随后,姜远又陪着赵祈佑进到山洞中参观了一番,尉迟愚等人却是在外等候,并不陪同。
说他们有分寸,不如说极为忌惮,火药这东西有得用就行,去看如何配制的却是万万不敢的。
赵祈佑从山洞中出来后,当即下旨让禁军接管火药作坊,并将防守区域的半径往外扩出三里。
随行而来的先字营校尉石五当即就被钉在了此处,全部安防事宜皆由石五接手,守在这里的鹤留湾老兵随即撤走。
但谁来持掌火药作坊,赵祈佑却是没有想好,不过他心中已然有数。
如此重要的地方,定然要寻一个绝对可靠,且又是无儿无女之人才放心。
这就简单了,这样的人皇宫中多的是,暗中查查哪个太监可靠,便派谁来。
樊解元见赵祈佑与姜远商量完了事,讨好的凑了上来:“陛下、侯爷,末将造船的事…”
赵祈佑侧头看着樊解元:“你要的钱,朕不是给你了么?”
樊解元一脸幽怨:“陛下,钱是有了,木头也买了,船匠也寻回来了,可是丰邑侯言说的那什么明轮船没人会造啊,光有图纸不顶事,船匠们不敢动手…”
赵祈佑看向姜远:“明渊,那明轮船估计只有你会,你不如随樊爱卿去一趟济洲如何?”
樊解元也看向姜远:“侯爷,不是我天天催你,实是咱水军在丰洲吃了大亏,将士们用命夺回来的战舰没了两艘,我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啊!
我就想着快点造好船,再去丰洲与弟兄们报仇雪恨啊。”
樊解元说着,还挤出两滴泪来,扯着姜远的衣袖就往眼角擦。
姜远连忙将衣袖一甩,樊解元也特么的是个戏精,这货装出一副可怜相来,不了解他的人还真能被他给骗了。
姜远无奈长叹:“行了行了,既然陛下都发话了,过完年我就去。”
樊解元一听这话,连忙露了个自以为很憨的笑:“有侯爷这句话就行,正月里我派人来接侯爷。”
尉迟愚也上得前来,对赵祈佑禀道:“陛下,丰邑侯即已献上火枪图纸,可令工部兵械坊制出一些,优先装配上官重之与雷冥羽的边军。
咱们拒绝了北突与党西所提的重议商路之事,不得不防。”
樊解元闻言,也连忙道:“陛下,我济洲水军也想要一批。”
徐武与徐幕对视一眼,也连忙躬了身:“陛下,末将也想要一批,此时无战事,正好让士卒们练习一番。”
赵祈佑满头黑线,这火枪就只有姜远有二十几把,其他的还在纸上画着,这些武将现在就开始打主意了。
樊解元见赵祈佑不语,悄悄拉了拉姜远的衣袖。
姜远不动声色的甩开樊解元的大手,奏道:“陛下,尉迟老将军与徐武、徐幕将军说得都有理。
不如派兵械坊的工匠到臣的水压冲压坊来,先打造一些机括,再令一些匠人铸造铁管,先制出一万支来,让步卒熟练一番。
待得炼钢坊能产钢时,再大批量换成精钢制成的枪管。”
赵祈佑点点头:“也可,正月里便让兵械坊开炉。”
尉迟愚与徐武、徐幕大喜:“谢陛下。”
樊解元听得只让步卒使火枪,顿时急了,对着姜远比口型:“那我呢!我呢!”
姜远只当没看见,对赵祈佑道:“陛下,天渐黑了,下山吧。”
“也好!摆驾回宫!”
赵祈佑一抖袍袖,当先出了栅栏,尉迟愚与徐家兄弟紧跟其后。
姜远也想跟上,却被樊解元一把拽了回来,虎目圆瞪,低吼道:“侯爷!你不讲良心啊!那火枪为何没我的份!我水军不是人么!
空枉咱俩一起上阵杀过敌!你这样对我?!”
姜远忙道:“老樊你先别激动,水军要火枪干什么!跳帮战时火枪没刀好使!”
樊解元蛮横起来:“那我不管!我拿来听个响不行么!你必须得去找陛下给我求上一千支火枪,否则,咱俩的交情完了!”
樊解元抓着姜远不松手,那张黑脸因激动也变得通红起来,眼神既凶狠又失望。
姜远无奈之下,只得说道:“老樊,你急什么!火枪在船上的确没什么大用,我给你弄个火炮如何?
到时,你只管在船上指挥火炮,万炮齐发之下,什么船能挡你?”
樊解元一愣:“火…火炮?啥意思?你慢点说。”
姜远叹道:“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火炮不就是火枪的放大版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的那明轮船的图纸,两侧船舷上,每一侧都有五个大窗户?舰首舰尾的甲板上都有个大洞?”
樊解元仔细一想:“还真有,那些造船匠皆不知道留的这十个窗户有什么用,你是要用来装火炮的?”
姜远将樊解元的手拉扯开:“那是自然,难不成给你看风景的么?”
樊解元搓着手咧了嘴笑:“原来如此,看图纸上那些窗口的尺寸不小,那火炮定然很大,侯爷藏哪了,赶紧带我去看看。”
姜远双手一摊:“火炮不同于火枪,得炼钢新坊建成了后才有。”
樊解元闻言脸色顿时黑了:“就是说,现在还没有了?没有你说个甚,你先帮我讨了火枪来!”
“火炮?加大版的火枪?朕怎么没想到呢!”
先前出去的赵祈佑与尉迟耀祖、徐武、徐幕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四人眼中冒着精光。
“姜兄,有火炮这种好东西,你怎么的也得给我整上一些。”
徐武与徐幕上得前来,原本英武不凡的两人,此时竟然带上了些许谄媚之色。
姜远长叹一口气:“徐兄,火炮不同于火枪,以咱们现在的工业技术,造一门火炮出来,最轻的只怕是都得两千斤。
再者,现在还造不出来,若用普通的铁铸出来,说不定一开炮就炸了,敌没杀着,自己人就得先死一片。”
徐武与徐幕听得这话皆面带失望之色,他们还以为姜远造出来了呢。
赵祈佑却是欢喜得很:“诸位爱卿不必失落,明渊刚才说,只要炼钢新坊炼出钢来就能造了。
朕已见识过火枪之威,这火枪不过十斤上下,就有如此大的威力,朕也很期待重达两千斤的火炮又是个什么威力。”
尉迟愚也哈哈笑道:“老臣也很期待。”
赵祈佑见得樊解元沮丧的模样,便道:“樊爱卿何必如此,等火枪造出来,朕匀你一百支。”
樊解元的眼睛亮了亮,有一百杆火枪好过没有,连忙谢恩:“谢陛下。”
樊解元谢完恩,又瞪了姜远一眼。
姜远不乐意了:“老樊,我将最好的留给你,你敢瞪我?你那火炮还想不想要了?”
樊解元一听得这话,立即换了副嘴脸:“侯爷大人有大量,何必与我计较,我就是一个粗人,您那火炮不就是给咱水军的么,给步卒,他们也拉不动。”
这话就惹得徐幕不满了:“老樊,你不会说就别说,两千斤的物件,我步卒怎会拉不动!允你水军有,步卒就没有么?”
赵祈佑见得两人要吵起来,便道:“两位爱卿稍好,都有!不论是步卒还是水军都有!”
姜远满头黑线,暗道,兔子还没打着,就想着先分肉了。
火炮连个影都没有,就已吵得不可开交了。
赵祈佑这话一出,众人都满意了,唯独姜远恨不得这些人赶紧走。
他中午本就没吃什么饭,又陪着他们在山上练了一下午的火枪,现在已饿得不行了,他们还赖在山里争吵不休。
姜远好不容易将赵祈佑等人送出鹤留湾,正准备回府吃饭,杜青却从暗处转了出来,朝姜远叫道:“姜兄弟。”
姜远见是杜青,不由得一喜。
自从杜青保护完姜守业回了鹤留湾,虽与姜远的家就几步的路,但两人却是许久未见了。
“杜兄,快随我进府!咱兄弟有些日子没一块喝酒了!”
杜青大步而来,低声道:“喝酒且稍后,我发现了一些可疑之人潜进了咱们的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