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趴在床沿边,拿着布帕细心的将上官沅芷脸上的汗擦干净,末了还亲了一口:“芷儿,难为你了。”
上官沅芷一脸的幸福之色:“不幸苦,倒是难为夫君陪着妾身了。”
刚才姜远大呼小叫的说怪话,什么上阵杀敌都干得了,生个孩子又有何惧,使劲、加油…
这些怪话,却是给了上官沅芷极大的安全感与鼓励,生产倒是极为顺利。
“夫君,快,看看孩子。”
上官沅芷轻拍了一下姜远,提醒道。
姜远这才回过神来,却只见钟瑶熟练的用一块热水浸过的布帕,将婴儿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后,用软丝绸缎包了放在篮子里过秤。
“恭喜侯爷、夫人,是个世子,六斤八两。”
钟瑶看了一眼秤杆,喜声说道。
姜远小心翼翼的接过这个小家伙,他初为人父,抱着这小东西都不敢用力,怎么抱都感觉不妥。
钟瑶见得姜远手足无措的样子,抿嘴轻笑一声:“侯爷,您需这般抱,没事的。”
在钟瑶的指点下,姜远终于以正确的姿势抱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姜远仔细一看,咂着嘴道:“这小东西怎么皱皱巴巴的。”
孩子似乎对姜远的这话很不满,张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钟瑶笑道:“孩子刚出生都这样,过得些时日就好看了。”
姜远闻言笑了:“我说呢,这小家伙脾气还挺大,说他一点不好就哭,像我…哈哈…”
上官沅芷见得孩子哭了,急道:“夫君,快给为妻看看。”
姜远连忙将孩子抱了过去,这小东西一被上官沅芷抱住,马上就不哭了。
上官沅芷母子平安,这是大喜之事,姜远刚开了房门出去,黎秋梧、小茹,以及杜恒祥一家人马上围了上来。
“夫君,是男孩还是女孩?”小茹与黎秋梧当先问道。
姜远哈哈笑道:“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呀!太好了!”黎秋梧与小茹欢喜得蹦了起来。
丰邑侯府添了世子,鹤留湾的人心就会更稳更齐,不仅只是男孩能延续香火那么简单。
杜恒祥夫妻贺道:“恭喜贤侄得子,此乃大喜之事啊!”
高璐笑道:“叔叔喜得贵子,当让整个鹤留湾的百姓知晓才是。”
姜远猛点头:“自当如此!胖四…”
胖四笑呵呵的上得前来,先是一通好听的喜话说个遍,然后才问道:“少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姜远笑道:“将芷儿产子之事,通知梁国公府与镇国公府,村口牌坊下张贴喜报!”
胖四赶紧一躬身:“小的这就去办!”
此时的鹤留湾牌坊前,徐武手下的兵卒已将乱兵的尸首收拾得差不多了,偶有漏网而逃的乱兵,也被一一搜出来围杀掉了。
独臂老李与三喜等人带着村中的老兵与青壮,在主道旁的沟渠中提了水,将血水横流的路面清洗干净。
这场乱兵之祸,来得快去得也快。
鹤留湾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失,只有二十几个人负了伤,却没有死人,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得益于姜远的未雨绸缪,提前设了栅栏,又让工坊放了徦,市场里的商贩见没了人流量,大多也关门歇业了。
又所幸上官沅芷临阵安排指挥,亲自督战,否则就不是现在这般场景了。
此时,数匹快马从丰邑侯府疾驰而出,往燕安方向而去,胖四拿着一张大红纸颠着一身肥肉,与一脸喜意提着一个小木桶的利哥儿,也急步奔至牌坊之下。
利哥儿将手里的小桶一放,拿着刷子就在牌坊上急刷,胖四等得他刷完,将手里的红纸啪的一声贴了上去。
正在打扫路面的独臂老李等人,以及正要撤军回田间的禁军,见得这红纸,纷纷围了上来。
就连徐武都忍不住好奇,也凑上来细看。
“哗…东家得子!喜从天降啊!”
鹤留湾的老兵与青壮们当即高呼起来,先前他们是亲眼见得姜远,将面带痛苦之色的上官沅芷抱下高台的。
这些老兵与青壮正自担心,此时见得这喜报如何能不开心。
正如黎秋梧与小茹所想,姜远得子,能极大的凝聚鹤留湾的人心。
禁军校尉苗涛与一众禁军也很开心,今日与鹤留湾的青壮一起守住了此地,虽然是出于看护土豆的目的,但杀敌是真真切切的。
如今丰邑侯又喜得贵子,以侯爷的性格,赏赐自是少不了禁军的那一份,不说别的,那好酒定是管够。
徐武摸了摸鼻子,他此时才知道先前在高台擂鼓的上官沅芷,竟然即将要临盆了,心底不由得更是佩服。
徐武有心想去丰邑侯府祝贺一番,但此时军务在身,又身着重甲长刀带血,这般前去怕是不妥。
便暂时将念头打消了,待得侯府世子满月之时,备了重礼再来祝贺才合礼数,此时还是先回京复命为重。
而前往梁国公府的人,却并非见着姜守业,只有暗自担心,不停在佛像前念叨的姜郑氏在家。
先前姜远与黎秋梧回梁国公府报平安,让姜郑氏放下了心,但随即又被鹤留湾的紧急传讯弄得惶恐不已。
乱兵竟然往鹤留湾而去,那里有即将临盆的上官沅芷,姜郑氏如何能不担忧,那可是姜家的血脉。
就在姜郑氏在佛堂不停的诵经时,七老八十的赵管事连滚带爬的往佛堂跑,又摔了个鼻青脸肿。
“夫人,大喜啊!”赵管事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高声喊道:“少夫人产下小少爷…母子平安!”
姜郑氏听得这喊声,喜道:“当真?!”
“千真万确,鹤留湾的人快马而来报喜!”
姜郑氏回过头去,对着佛像作了个揖,提了裙摆急步出了佛堂:
“老赵,快派人去大理寺通知老爷!赶紧给我备车,让人将库房的所有补品带上,我要去鹤留湾!”
赵管事颤声道:“夫人,现在不太平,您此时不宜前去。”
姜郑氏哪里听得进去:“如何不太平,朝廷不是将反贼们灭了么,多带几个护卫便是!我要去看我的乖孙!”
赵管事无法,只得派人去寻姜守业,一边给姜郑氏备车。
事实上,如今燕安城中说太平也太平,说乱也乱。
今日燕安城头之上突然增多了许多兵卒,最开始时,百姓们也不以为意,以为齐王大婚,加强一点戒备也是正常。
但随后不久,四门突然关闭,既不许出城也不许进城,百姓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燕安是一国之都,人口百万,城中四门来往的商旅百姓如潮水,众多车马货物进出络绎不绝。
城门一关,当即就引发了骚乱,运输货物的车马在各个城门口堵成一片,抱怨声不断。
许多胆大又着急之人,还上前去质问为何大清早的就关城门。
守门的兵卒不是以前的禁军,而是右卫军,面对百姓们的质疑根本不予多言,只道:“靠近城门者,斩!”
这般生硬无理的回答,顿时激起了一些人的怒意,起哄之下竟然去推搡守门的兵卒。
右卫军是纯粹的杀戮机器,只尊将令,哪容得百姓推搡。
就在要拔刀杀人之时,幸得上官云冲派人来,向百姓们解释安抚一番才罢。
即便是这样,仍有不识趣的,非要出城,这就是送上门来的了,当即斩杀了数人。
这种情形,在四道城门处都有发生。
这一下大家都本分了,才知这些兵卒并非说笑,也不似禁军那般,只将人打一顿便完事了,这回是真杀人。
百姓们这才反应过来,隐约猜到可能有大事发生。
百姓们的猜想很快成了真,大批的官军开始在城中四处搜捕抓人。
被抓的有干小买卖的商贩,也有达官显贵,甚至还有街边角落里的乞丐,这些人只要被抓住,下场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当场格杀,都不带审的。
恐慌的情绪在燕安城中极快蔓延,百姓们哪还敢在大街上停留,纷纷回了家中紧闭大门。
来此做生意的商贾,也全往客栈中躲,导致燕安城中的客栈一房难求。
时至下午,皇城前贴出一张黄色布告来,百姓们才知道,太子赵弘安与钱皇后居然谋反,且已被诛杀。
布告上言,让百姓们勿要恐慌,勿要趁机生事,有知情太子残党者,可向大理寺检举有重赏等云云。
随后,燕安四门也随即再度开了,百姓与商贾又可以正常进出燕安。
百姓们的恐慌也渐平息,随之便是议论纷纷,茶馆酒楼爆满,希望能探听到更多细节,毕竟太子与皇后造反这种事,不是天天有的。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乱飞,燕安城所有百姓都在谈论此事,也分不清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但有人说便有人听,比过年还热闹。
太子与钱皇后谋反被诛的消息,也随着城门的开启传遍到了各处,天下为之震动。
潜伏在燕安城中的北突与党西的探子,也纷纷放出信鸽或派出信使,将此重大事件报于各自的王庭。
梁国公府的家丁找来大理寺时,姜守业正与三省六部的头头们忙得焦头烂额。
鸿帝的旨意一道道传来,肃杀太子与钱皇的残党,清查百官,安抚百姓,还得防范那些漏网的残党死士的刺杀。
没一样是轻松的。
好在杜青除了没能入皇宫观礼之外,一天十二个时辰护在姜守业左右,安全问题倒也不大。
姜守业听得府中的人来报,姜远生了个儿子,也只是摆了摆手,疲惫的说了一句:“母子平安便好,待老夫忙完再说。”
同样疲惫的还有上官云冲,将令不停的从帅帐中发出,清剿武装残党全都由他来办,即便得知鹤留湾被乱兵冲击,他也只是派出千余骑兵而已。
总之,大家都很忙,忙着杀人。
而赵祈佑此时正站在东宫的大殿之中,脸上的表情木然,看不出悲喜之色。
他到得东宫时,太子妃与一双儿女,都已经自尽毙命。
赵祈佑看着面前的三具尸首,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发出一声叹息,他也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如此刚烈,比贪生怕死的赵弘安强多了。
“殿下,除了太子妃与两个孩童自尽以外,还有三百余人被擒拿,如何处置?!”
齐王府的护卫周冲拱手禀道。
赵祈佑沉吟许久,长叹一声:“尽数关押,待本王请了陛下旨意再行定夺!”
按赵祈佑的性子,这些人都应全部杀尽才行,但这事却不能由他来做,至少不能明面上干,否则落个嗜杀之名就大大的不妙。
不但不能杀,还得替他们求情,求鸿帝开恩,将这些人发配到南海万安州去便好。
从燕安到岭南,数千里之遥,路远途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没有意外也可制造一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