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与故人交流，莫黎自然是欣喜不已。
送别他们后，莫黎重新描绘地板上的符文。
与李士的诡纹不同，庭院内的符文是人类的符文传承。虽然传承稀少，但这样的重要场地，自然会派遣对应的修士过来修建。
等莫黎将庭院内没见过的符文全部记录在鬼仙录后，已是第二天下午，这让她能美美睡上一觉。
第三日的阳光透过葡萄架的枯木缝隙，在庭院地面投下斑驳光影。莫黎坐在石桌旁擦拭红莲长刀，刀刃反射的寒光映着她平静的侧脸——这三天她倒也不算清闲，白天研究鬼仙录里的符文，晚上让佐特化作铲子翻松庭院空地，打算种些从诡界带回来的耐活种子，倒也没觉得无聊。
直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含糊的争执，莫黎才抬眸望去。
朱库三个人站在门口，他比五年前壮实了不少，肩上的旧伤还隐隐透着疤，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绞着衣角，头埋得快贴到胸口。
他身后跟着李士、李台二兄弟，朱乙雪还在诡域之中磨砺，不知道是在躲着众人，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黎、黎姐……”朱库的声音细若蚊蝇，喉结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们……我们来晚了。”
莫黎放下手中的白布，将擦干净的刀鞘放在桌上：“进来吧，门口风大。”
几人蹑手蹑脚走进庭院，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花池、枯槁的葡萄架，还有正屋简陋的木桌，脸上的愧疚更重了。
李士攥紧拳头，声音沙哑：“黎姐，红缨小队解散……是我们没用。你失踪后，叶哥战死，牛庄染了诡疫走了，剩下的人要么重伤要么溃散，我们拼尽全力也没守住……”
莫黎并不在意，她不是合格的领导者，哪怕继续领导红缨小队，也只会下放权力，让更适合的人带队，自己做个甩手掌柜。
或许是夺煞之法来自老鬼的世界，莫黎有时会觉得自己有几分神性，语气平淡地说：“这种事情并不重要，人活着就行。”
朱库几人闻言，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像是卸下千斤重担。
李台挠了挠头，涨红的脸终于恢复些血色：“黎姐，您不知道，这两年我们总想着您回来肯定会怪我们，夜里都睡不踏实。”
莫黎拿起陶壶给几人倒了凉白开，指尖敲了敲杯沿：“怪你们有什么用？叶哥是为护平民死的，牛庄是染疫走的，都不是你们的错。倒是你们，带着伤员撑了三年，比我当年做得好。”
“哪能啊！”朱库连忙摆手，声音提高了些，“当年您带我们从破庙出来，又花大价钱治我们。虽然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份恩情我们一直记在心里。”
李士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补充道：“这两年城防司换了三任统领，郭将军是五年前上任的，他知道您的事，一直没把红缨庭院分给别的小队。上次身份核查，还是他特意叫我去认人的。”
说到这里，李士眼神黯淡了几分：“也是我们实力不足，没能撑起红缨小队的名号。”
莫黎指尖摩挲着杯沿，看着李士垂下去的脑袋，又瞥了眼朱库攥得发白的指节。
朱库肩上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三年前为抢救济粮，硬生生扛了诡物一爪留下的。
李士的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是被影诡王重创的残留，就连双手都是不久前才治好的。面对一尊诡王只留下这些伤，也足够他吹一辈子了。
“实力不够，不是你们的错。”莫黎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进水面，“我见过天生会画符文的修士，也见过刚入伍就能斩诡兵的天才，但更多的人，都是像你们这样一点点熬过来的。”
朱库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涩意：“可熬也熬不出头啊。黎姐，这几年我们没敢偷懒，小李的双手才刚治好没多久。大李运气不错，几年前进入一处秘境，拔高了天赋上限，这几年能更拼命地做任务。”
白莲秘境成了烈火长城的秘密，每个进入的人都会成为持莲者。
郭元图为保住这些加入烈火长城的持莲者，悄悄将他们分散到长城其他部分。
李台因当时还是红缨小队成员，郭元图派人送了个特殊香囊，能中和持莲者气息，不被人察觉身份。
莫黎的目光落在李台略显苍老的脸上。当时的七人中，只有叶哥年龄较大，快五十岁，却因修士身份显得像个憨厚青年，其他人年龄相差不大。
李台只比李士大三岁，如今略显老态，显然这几年没少吃苦。
察觉到莫黎的视线，李台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底泥垢。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僵硬的微笑。那笑容很淡，带着生疏的局促，像是许久没笑过，连肌肉都不听使唤。
“台儿现在话少，跟个闷葫芦似的。”朱库看出李台的窘迫，连忙打圆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跟在你屁股后面，能从破庙叨叨到防线，现在倒好，问三句才答一句。”
李台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后背，算是回应。他抬起头飞快看了莫黎一眼，曾满是锐气的眼睛如今藏着太多东西，有愧疚，有疲惫，还有一丝见到故人的暖意，可这份暖意刚冒头，就被硬生生压了下去，重新低下头盯着膝盖。
他其实有一肚子话想说。想说当年弟弟双手被影诡王绞断时，自己抱着人在诡雾里跑了一夜的绝望；想说进入白莲秘境后，靠着郭将军给的香囊扛过诡气侵蚀的煎熬；想说这五年看着弟弟自暴自弃，无数次将他从深渊拉出来，却始终撑不起红缨小队名号的无力。
可话到嘴边，却像被堵住了似的，只剩下沉甸甸的沉默。
莫黎看着他这副模样，指尖摩挲着杯沿。她认得李台当年的模样，在破庙里，他把仅有的干粮分给弟弟和伤员，自己啃树皮都笑得爽朗；第一次出任务斩杀诡兵，他提着染血的刀，眼里全是少年人的意气。这五年的苦，显然把他身上的棱角都磨平了。
莫黎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冥河老祖留在她身上的禁制无法解除，谁也不知道这枚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
“其实解散也挺好的，我创立红缨小队本就是为了方便行事。把你们从破庙拉出来，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如今的红缨小队，彻底解散也不错，若是你们想，还可以继续用这个名号行事。”
以她身上的麻烦事，冥河老祖这尊未知大能就足够头疼。
更可怕的是，冥河老祖在人界历史上没有记载，或许只有寻找那些野史孤本，才能找到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