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陆樾琛没有说完，但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警告和狠戾，让陆老爷子生生打了个寒颤。
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触犯这条底线，这个从小看到大，看似温润隐忍沉稳的孙子，真的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陆樾琛也不再看僵在原地的老爷子，径直越过他，朝着酒店大门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依旧，却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孤绝和萧索之中。
刚才与林茵那短暂的对视，她那声冰冷的“陆先生”，已经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希望都碾得粉碎。
而出自至亲之手的这出闹剧，更是往他鲜血淋漓的心口上，又狠狠捅了一刀。
顺便，浇灭了他对家族最后一丝温情的幻想。
他现在只想彻底离开陆家。
离开所有算计和目光，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或者彻底沉沦。
陆老爷子僵在原地，看着孙子决绝离去的背影，手指兀自颤抖着，脸上火辣辣的，仿佛真的被抽了无数个耳光。
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更让他如芒在背。
他这一生算计，掌控，却在此刻，感觉自己像个彻底失败的小丑。
而电梯内，上升的数字缓缓跳动。
封闭的空间里，岁禾紧紧挽着林茵的手臂，担忧地看着她：“茵姐，你真的没事吗？”
林茵靠在冰冷的电梯轿厢壁上，闭着眼，长睫脆弱地颤动着。
听到岁禾的话，她缓缓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那平静之下竭力压制的波澜。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清晰：“没事。”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知是在对岁禾说，还是在对自己强调。
“都过去了。”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楼层。
门缓缓打开。
走廊很安静。
她没有回头，挺直脊背，迈步走了出去。
岁禾跟着过去，带她去了办公室。
林茵坐下后，岁禾给她亲自泡了一杯碧螺春。
林茵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那点冰凉似乎被稍稍驱散了些。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氤氲着热气的茶汤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陆老爷子是冲着我家背景来的。”
岁禾一愣，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她立刻想到了不久前的奠基仪式，那些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的闪光灯，以及后来被无声无息压下去的所有相关新闻。
当时她就觉得蹊跷，却没想到……
“茵姐，你是说，上次奠基仪式被拍，新闻又被处理掉的事情，陆爷爷知道了？”岁禾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所以他今天找你，根本不是因为真心觉得陆大哥错了，或者认可你，而是因为他猜到了你的背景？”
林茵扯了扯嘴角，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冷的嘲讽。
“不然呢？你以为他那样一个把家族脸面和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这个不识抬举，让他孙子出局的女人放下身段，甚至不惜通过你来迂回接触？”
她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呷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透那颗早已凉透的心。
“他看的不是我林茵这个人，他看的是我背后可能带来的东西。”林茵言语之间都是了悟。
岁禾惊讶地瞠目。
好像有这种原因。
“权势，资源，或者仅仅是避免得罪我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的那一点点可能性。”
林茵的视线转向窗外，酒店楼下，车流如织，芸芸众生皆为利往。“在他眼里，所有关系都可以量化，所有感情都可以计价，陆樾琛当初或许是真的，但最终，也逃不开这种算计，而现在，连这份算计，都变得如此赤裸和难堪。”
岁禾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想起陆老爷子找她时那看似无奈又恳切的模样，想起自己还因为让他失了面子，而心存愧疚。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而茵姐，则是被再次明码标价的猎物。
“太，太过分了！”岁禾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他怎么可以这样！茵姐，对不起，我……”
“说了不怪你。”林茵打断她，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疲惫，“你只是太善良，看不到人性深处这些龌龊的计算，更何况.......”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飘远，仿佛透过眼前的墙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因为她未婚先孕，执意生下孩子而震怒，与她彻底划清界限的高官父亲。
“更何况，他算盘打错了。”林茵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痛楚，也有一种破釜沉舟后的释然，“我早就不是林家的女儿了，我的事，与林家再无瓜葛，他想要的，我给不了，林家更不会给。”
岁禾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隐约知道茵姐家世不普通，却从未想过背后还有这样的决裂。
未婚先孕，生下孩子，与家族决裂，岁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涩。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茵姐能如此决绝，因为她早已为了这份感情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失去了最重要的后盾和依靠，而陆樾琛，是将她推入了真正的孤立无援。
“茵姐……”岁禾的声音哽咽了，她绕过茶几，蹲在林茵面前，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你还有我，还有七姐，还有小白姐，我们都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林茵低头看着岁禾真挚的，泛着泪光的眼睛，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终于照进了一缕微弱的暖阳。
她反手握住岁禾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温暖，不需要太多言语。
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却不再令人窒息，反而有一种相互扶持的宁静。
过了好一会儿，林茵才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这件事，到此为止，陆家那边，无论再有什么动作，都与我无关了，老爷子今天应该也彻底明白了我的态度和他的失算，大概率不会再来自讨没趣。”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来车往，这边天地越发热闹了。
“至于陆樾琛……”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就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他如何，陆家如何，都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
她的目光投向更远的夜空，语气坚定而清晰：“我的路，从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或者任何家族，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