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随即响起下人通禀:
“姑爷,明德公山子野大人求见。”话
音未落,苏旭已迅速起身,系好外袍最后一粒纽扣,眉间微不可察地紧了紧,随即敛去异色,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堂屋外,晨风裹挟着微凉之意拂过廊檐,苏旭刚绕过屏风,便见山子野负手立于院中,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却透着几分审视。
苏旭拱手行礼之际,余光瞥见屋内倚门而立的黛玉,她素白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眉尖轻蹙,显然心事重重。
黛玉目送苏旭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心跳却莫名快了几分。
她踱步到窗边,指尖轻扣窗棂,山子野那张惯常带着三分疏离的脸在她脑中挥之不去。这位身为苏旭授业恩师的老臣,此刻登门绝不会是寻常寒暄。
他多年来始终站在陛下立场,对苏旭虽有关照,却也暗藏防备。
眼下苏旭政变夺权,朝中局势诡谲,若让山子野察觉苏旭体内蛊毒未解,无疑会将这脆弱的平衡彻底打破。
苏旭向山子野拱手道:“老师夤夜至此,学生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宫变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一日的开始。
山子野微微颔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苏旭脸上逡巡片刻,方才缓缓开口:
“殿下如今身负万钧,老夫岂敢叨扰。
只是有些故人之谊,不得不来。”
他的语调不高,却字字带着份量,那声“殿下”也叫得意味深长,不似往日的亲厚,多了几分君臣间的审慎。
“老师言重了。”苏旭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外面风大,还请老师入内奉茶。”
山子野并未立刻移动脚步,反而将目光投向苏旭身后,那紧闭的房门方向,语气不明地说道:
“听闻殿下前几夜于皇宫遇刺,不知伤势如何?宫中那番动静,想来也是因此而起吧?”
苏旭心中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劳老师挂心,不过是些宵小之辈的垂死挣扎,未能伤及学生分毫。
倒是太师府前些时日遭遇敌国细作侵扰,不知府中可还安定?”
他巧妙地将话题转开,同时也在试探山子野对此事的反应。
那所谓的“敌国阴谋”,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用以调动京畿卫戍,为宫变铺路的借口。
山子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随即淡然道:“多谢殿下关怀,府中一切安好,只是虚惊一场罢了。
说起来,老夫还要感谢殿下及时派兵护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这话听似感激,却又像是在点明苏旭早已洞悉一切,甚至可能就是幕后推手。
黛玉在门内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机锋,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山子野果然老奸巨猾,每一句话都像是淬了毒的钩子,稍有不慎便会被他勾出破绽。
她紧紧攥着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只盼着苏旭能安然度过此劫。
苏旭引着山子野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前厅。
下人早已奉上香茗,氤氲的茶香中,两人的对峙仍在无声地进行。
“殿下荣登大宝,乃是众望所归,天下幸事。”山子野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却始终不离苏旭,
“只是,老夫听闻,殿下似乎……身体抱恙?”
苏旭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甚至连一丝轻微的颤抖都无。
他浅浅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自若与坦荡:
“老师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学生身体康健得很,足以应对眼下这纷繁复杂的局面。”
他顿了顿,语气中添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莫非老师以为,一个身体抱恙之人,能在一夜之间拨乱反正,还我们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是否认,也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山子野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他放下茶盏,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厅堂中显得格外清晰。
“殿下说的是。只是,老夫与殿下师生多年,殿下的一些细微习惯,老夫还是略知一二的。”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譬如,殿下素来精力充沛,但方才从院中走至此地,不过数十步,老夫却见殿下呼吸似乎比往常略微急促了些许。”
苏旭的心猛地一沉。山子野观察入微至此,竟连他呼吸的细微变化都察觉到了!
苏旭体内的蛊毒虽被暂时压制,但并未根除。
苏旭的脸上浮起一丝平静如水的笑意,但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压抑的寒意。他知道,面对山子野这样的老谋深算者,任何微小的失误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致命的弱点。
他缓缓说道:“老师果然是慧眼如炬,许多事情不需言明便能窥得一二。只是老师竟连宫中的些许传闻也信以为真,可就让我有些惊讶了。”
山子野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殿下果然善解人意。传言不过蜚短流长,老夫怎会当真?但若真有隐忧,也应及早根治,以免为后患。”
苏旭淡然自若:“老师所言甚是。宫中流言蜚语不绝于耳,但学生此刻并无不适。说来惭愧,也只是近日来事物繁杂,操劳过度罢了。”
山子野盯着他,似乎要从那抹轻描淡写之中挖掘出更加深意的东西。苏旭毫无惧色,与他对视,仿佛自己已然无懈可击。
旁侧的黛玉,静静聆听着,心中隐隐担忧却无能为力,她清楚苏旭正置身于风雨飘摇的局势中,而稍有不慎,便可能被这位老臣揭下一层掩饰的面纱,将隐藏的脆弱曝露无遗。
苏旭略微颔首,将手中茶盏缓缓放下,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正如老师方才所言,动荡之时,总需有人拨云见日。今日苏旭,也想请老师再助朝堂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