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劫?”秦贞素一脸狐疑,“抢谁?”
唐辰嘴角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抢倭寇。”
秦贞素赫然睁大双眼,眼神中全是疑惑。
“是你喝酒了,还是我喝酒了?没喝酒,你说的什么胡话?”
若不是顾忌着男女大防,她甚至都想伸手摸一摸少年的额头,确定他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倭寇盘踞海岛,除了善使舟船的漕运兵偶尔追击到某一个两个孤岛上,其他卫所里的兵什么时候离开过岸和倭寇打过?
别说离开岸边,就是稍微大点的河道水域,都是见了便止步不前。
狼兵是善战,可狼兵善于山地战,舟船大战,那根本是两个概念,不光狼兵不会打,她也不会打啊。
确认唐辰没发疯,她又不相信地问了一句:“你来真的?”
唐辰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狡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真诚:
“我不是让您带着狼兵弟兄们去拼命,而是去打劫,打劫懂不懂?倭寇们怎么登陆抢劫的村户,你便带着人怎么去抢劫他们。”
秦贞素眉头紧皱,思忖好一会儿才道:“即便按你说的是去打劫,可他们都在海岛上,我们还没登陆呢,便被他们发现了,还打什么劫?”
唐辰笑笑,说道:“所以要感谢我那个倒霉催的大哥了,他不刚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汪清要来江宁投降嘛,那好啊,我们就打着汪船头的名义去剿匪,打劫倭寇,你说这些曾经都是汪老船头的手下人,见到汪清的船出现在他们海岛附近,会什么反应?”
秦贞素盯着桌案上的名单,久久之后吐出一个字:“跑!”
聊到此处,二人便达成共识,又具体商讨了一些细节,重点是秦总兵跟这位小爷要了当日用过的那大木炮的制作方法,之后二人才撩帘出去。
画舫里的选花魁还在继续,他们撩帘出来时,正听见某人诗兴大发地吟诵着四六不靠的打油诗。
“妈妈笑歪嘴,姑娘排成队。
牡丹嫌带刺,芍药怕风吹。
推完西施美,又夸青儿俏。
忽见台前过,谁家长腿妹?”
“好!”
喝彩声此起彼伏,原本因为唐辰他们兄弟争执而稍稍落下的气氛重新又推举上来。
望着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喝的五迷三道的顾凯,唐辰摇头叹息一声,嘱咐不知大和尚安排人跟着,等散场时将这位爷带回家。
秦贞素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这位顾师爷还是个酒鬼?”
唐辰心说这家伙不仅是个酒鬼,喝酒了还会耍酒疯,曾经当面硬刚过隆王的贴身太监。
只不过事后自己不记得了而已。
想到酒鬼,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是酒鬼,而且酒品相当不好。
而且喝醉了好纵马伤人,唯一一次没有喝醉纵马,却成了最后一次。
微微叹了一口气,刚将脑海中浮现出的那抹倩影驱散,忽听台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夫曾经写了一折还魂记,本想今日拿出与诸位同道中人品鉴一番。
只是还魂记太过凄美,与今日主题氛围不契合。
老夫临时决定改用以一位老友的亲身经历改编的折子戏,助阵今日花魁大赛。
希望那位老友看到后不要怪罪老夫不请自用。”
老人说完话后便走下台去,唐辰视线立刻锁定到说话之人。
曾经在庙中意气风发的他,如今一身道袍,鬓发霜白,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台上在老人走下台后,立刻忙碌起来。
不多时便有一位身着大红袍姑娘,女扮男装,迈着四方步,摇头晃脑地走上台上,边走她还边唱道:
“为救我父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呐。”
至此一时,楼上楼下鸦雀无声,刚刚闹腾最欢的打油诗处也安静地能落针。
如果说刚刚许青儿的剑舞,冷冽拒人千里之外,那此时登场的这位姑娘,女扮男装中带着一股英气,又夹杂着饱读诗书的书卷气,加之嗓音灵动,唱出来的唱词婉转动听,又添几分俏皮。
秦贞素听的甚是喜欢,“嘿,我还没听过这一出戏的,咱们大郑可没出过女状元呢,这要是真有个女状元,和我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
然而,她说完这话,期待中的声音没有回应,不由感到十分诧异,回头看去,却见一向玩世不恭的少年眼角竟然破天荒的,滴落下一点晶莹,虽然在她回头的刹那,他已经一个扭头随风散去,但她还是看到烛光晶莹反光。
女总兵虽是杀伐果断的将军,但到底是心思细腻的女人,结合刚刚那个道袍老者说的话,立刻猜出唱词中的那个人定然与这位少年脱不了关系。
只是可惜,身边没有一个与之相熟的人,她想打听一下,此人是谁,却不可得。
眼见唐辰一言不发的上了二楼,她转身去了前排,找刚刚做打油诗的顾凯,不是她多么八婆,只是猛然发现心思诡辩的少年统领,竟然还有软肋,不由得万分好奇,她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只是,当她找到顾凯时,却愕然发现,这位一向谈笑风生,嬉笑怒骂皆不拘束的顾师爷,竟然抱着一个酒壶,呜呜地哭泣。
问周边同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只说,这位女状元登台后,他先是一愣,接着大口大口的喝酒,然后就呜呜地哭起来,谁劝都劝不住。
不知大和尚叹了一口气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秦贞素诧异地望着这个进来风月场所一点都不拘束的大和尚,好奇道:
“大师父也会作诗?”
不知大和尚摇了摇头道:
“不是我做的,是唐统领在巡抚衙门书房练字时写的,初时不解其意,今日观顾施主,方知这首诗写的颇具佛理啊。”
秦贞素心里嘀咕一句:“神马狗屁佛理,啥啥都跟佛理挂钩,这明明写的是男女情爱一事,唉,这真是教人生死相许,若不是有明儿在,当年我可能就随我家夫君去了吧。”
画舫二楼孙山兀自抹泪时,隔间的门却被人由外推了开来。
曹吉祥颇为尴尬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指了指旁边一个空座,用口型对进来的人道:
“你随便坐。”
来人正是唐辰,便是上楼的这么一会儿工夫,脸上已经没了悲戚表情,他坐到旁边空座上,不管孙山如何抒发着情感,开门见山道:
“曹公公,一起发个财,敢不敢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