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垭镇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民风淳朴的镇子,镇长堂而皇之的带人把新郎官打了一顿,又光明正大的把新娘子带进了自己家里,满堂宾客每个人都瞧得一清二楚,可一问起来,却无一人敢发声。
镇长很坏吗?或许人品上是不怎么样吧,但是好歹大多数时候,在明面上,彼此之间都是过得去的,不会刻意的刁难村民,甚至偶尔还经常会接济穷苦人家——老镇长如此,新镇长亦是如此,顶多是那位已经去世多年的老镇长在接济别人时,会喜欢和那户人家家里年幼无知的孩童单独待一段时间。
若是镇长是非常穷凶极恶之人也就罢了,村民们就算不敢反抗,也会同阿青一样在背地里不停地诅咒他早点去死,可这镇长偏偏和大家能够处成一片,且大方又有权势,这就致使了阿青注定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会和他站在一边。
同为石垭镇的村民,他们只会劝导怒红了眼睛的阿青:算了吧。
镇长人心善,待人宽厚大方,家里也有的是钱,小花儿嫁过去,那也是享福去了。
什么?夺妻之仇?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和小花儿都没有拜完堂,那顶多算是未过门的妻子。人家小花儿可是和镇长都洞房完了的,那就是有实无名的妻子,过后随时再补个婚礼,就连名都正了,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你说夺妻之仇,这话说的未免太过难听……
是,是镇长直接在你大婚当日把小花儿抢走的,可是,可是镇长后来也给足了你补偿不是吗?那一箱子银子啊,都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而且腿长在小花儿自己身上,若非她自己也愿意,多少人来都抢不走她啊,要我说,他们才是两情相悦,说不定小花儿就等着镇长来抢亲呢……
哎!跟你好说歹说,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还打人?呸,小花儿幸好没跟了你这种人!
镇子里的人们在此刻心齐的可怕,口径一致的说抢亲的人和新娘子是天定的姻缘,是天作之合,反倒一个个都劝起了原来的新郎官要大度。
好,事已至此,那就大度吧,毕竟镇长家里是真的有钱,小花儿嫁进镇长家,确实比跟着他过苦日子要强。
阿青夜夜这么麻痹自己,在他都要把自己成功洗脑的时候,又听到了镇长家里传来的噩耗——
刚进门没几个月的新娘子上吊自杀了。
听说她死时,肚子里还怀了个孩子,是一尸两命。
好端端的喜事瞬间变成了白事,阿青浑浑噩噩的赶过去,却连爱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在一道道白色灵幡下,阿青又听到了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声音——
不懂感恩啊!
镇长待她多好,知道她怀孕,请了多少婆子好生照料,大鱼大肉的好生伺候,她居然挑在今日死了!
她死也就算了吧,好歹那肚子里还踹着个崽呢,怎么着不得把孩子生下来再死呢!
可怜了镇长啊,媳妇儿没了,未出生的孩子也没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个男孩。
镇长家无后了啊。
张家那丫头不也喜欢镇长吗?看看让她过继过去吧……
对啊,那丫头可贤惠着呢,要再嫁过去,肯定能给镇长生个大胖小子!最重要的是,她脾气好,不会闹着自杀添晦气。
哎你们说,她忽然要自杀,是不是因为之前和老情人叙过旧啊?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该不会也不是镇长的吧?
有道理啊!肯定是这样的!她心虚了,要不然她好端端的干嘛要上吊?因为她怀的孩子压根就不是镇长的!
啧啧,真是不检点啊,看看张家大丫吧,那孩子守本分多了……
一条命没了,镇子里的人们最先想到的第一件事却不是那人为何上吊自杀,而是想为丧妻之人尽早添一个继室,甚至还要往已死之人身上继续泼脏水,让她死了也不得安生。
灵幡晃动,也是从这一刻起,阿青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听着村民们埋怨小花儿不检点不自爱不知感恩,听着村民们夸赞镇长心善大度念旧情不续弦,他们一边将一个已死的女人踩入泥地,恨不得把她的尸骨再挖出来剁碎了放在锅里煮熟了吃干抹净,一边又不停的把另一个尚且在世的男人的优良性格夸上天,好像这样,他们就能从中讨到一些好处。
阿青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所生活的镇子,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居然都长了一张张这么丑陋恶心的脸!
他要杀了他们。
不管代价是什么,他要让这群腐烂发臭的烂鱼烂虾全都消失!
一个都不准痛快的活着!
“难怪你当时走了。”
阿青抬眼看着白寒,他挤出了一个无奈又悲寂的笑。
“你走的好啊。早知道,我也该走,我早该带着小花儿一起离开的,我经历这一切,全都是我的报应……”
听着阿青把过往的事情全部说出来,白寒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太知道阿青的感受了,因为他当时选择离开石垭镇,就是因为经历了类似的一切。
他说坏的人是老镇长,老镇长是最该死的那一个,死了也活该。
但是镇子里的人全都认为他在撒谎,他们说老镇长那么好,天天给他核桃酥吃,甚至还接济过他们家里,而白寒居然还要污蔑已经死了的老镇长,简直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白寒继续解释,他说事情不是这样的,老镇长给他核桃酥,是因为往他身上乱摸!
可众人却是瞬间笑出了声:摸?你知道什么叫摸吗?老镇长每天都给整个镇子里的孩子核桃酥,难不成,他把每个孩子都摸了个遍吗?除了你,没有任何一个孩子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你可是个男孩,人家老镇长又不是没有媳妇儿,闲的没事摸你这种小屁孩干什么?
撒谎精。
满口胡话。
这些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白寒给淹死,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有一个人信他所说的话。没人信他也就罢了,这些人还把事情歪曲成了老镇长为了保护一个白眼狼孩子,而被忽然闯进镇子里的野兽咬死。
他们把老镇长夸赞成了一个英勇无畏又善良大度的大英雄。
白寒当时简直恶心的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