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前的鲛绡帐无风自动,李俊倚着金丝楠木床头,望着跪坐在青玉踏脚凳上的长子李思,枯槁的手指在锦被上微微颤抖。
案头青铜香炉飘出袅袅沉水香,混着药罐里苦涩的气息,在昏暗的内室里凝成一团凝滞的雾。
“李思,过来。”他勉力抬手,指节泛着病态的青灰。
待李思依言跪坐在卧榻边缘,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眸子便牢牢锁住儿子:“太医署的脉案我都看过了,这副残躯撑不了多久。”
李思喉间发紧,刚要开口劝父亲宽心,却被李俊抬手止住:“莫要说那些宽慰话。”
李俊扯动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当年你祖父临终前,也是这般拉着我的手交代后事。”
他的目光越过儿子肩头,落在窗棂外摇曳的宫槐上:“如今这副担子,终究要落到你肩头。”
寝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俊顿了顿,攥紧儿子的手腕:“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咱们大宋帝国的建立,是依靠那些底层百姓而建立起来的,你要好好的善待他们,不能以残暴,苛政来对待他们!”
“你性格暴戾,按理来讲,这位置,我不该传给你!”
“但是,你是这些儿子中,最有能力的!”
“若儿柔弱,性格上有所缺陷,无法统御全局!”
“若是我已统一天下,这位置,我会传给若儿,但是呀……”
“天下没有一统,南边的贼周帝国没有灭掉……”
“至于你其余的兄弟,你都要善待他们,要团结他们!”
“只有你们团结起来,我们大宋帝国才能统一天下!”
“我想若儿也已经回来了,我要见见他……”李俊看着李思说道。
“还没有到呢,父亲,不过我听说晚上是肯定能到的!”
“还有父亲,你好好养病就可以了,你必然长命百岁!”
“统一天下的任务,应该由你来完成!”
李俊没有回答李思的话,而是对着他笑了笑,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他其实也是很喜欢的,只不过性格太过暴戾,为将还可以……
宫城上空盘旋的玄鸟。
他强撑着坐直身子,然后说道:“待收复大周故地那日,记得在太庙给我上柱清香.……”话音戛然而止,指尖滑落的瞬间,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将满地药渣冲得七零八落。
李俊最终是没有见到自己的二儿子李若,随后倒在了李思的面前,而李思看到这个景象后,直接懵了,自己的父亲,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了……
“父皇!”
李思大喊道,而他在怎么呼喊,李俊都没有了回应……
李思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满脸通红,眼睛已经湿润了,可以肯定是,他对于自己父亲的死,是悲痛的,是伤心的……
但也同时李俊的死,也证明了李思则成为这个大宋政权新的主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若推开了门:“父皇……”
这个时候李若才回来,但是他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最后一面……
“父皇已经死了!”李思冰冷的说道。
“大宋帝国的未来,就靠我们兄弟了!”
殿内烛火摇曳,李俊的梓宫覆着玄色锦缎,金丝绣就的蟠龙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李若跪在蒲团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望着兄长李思挺直的脊背消失在殿门外。
青铜鹤灯突然爆出灯花,惊得他浑身一颤,耳畔还回响着那句大宋的未来,靠我们兄弟了……多么冠冕堂皇的话,分明是在宣示主权。
三日后,李思力排众议,以素帛裹棺,将先帝葬入未竟的皇陵。
李思这么做,其实也是记住了他父亲的话,那就是要善待底层的百姓。
如今百姓们的生活过的十分拮苦,如果你这个时候要大摆葬礼的话,那么最终的负担一定是压在百姓的身上。
所以李思没有厚葬自己的父亲。
长安城头,送葬队伍逶迤如墨龙,没有礼乐喧天,唯有西风卷着纸钱簌簌作响。
望着空荡荡的宫道,李若捏碎了手中的茶盏:“不过是惺惺作态!”
“若我继位,定要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宋嫡子!”
深夜,李若的书房亮起幽蓝烛火。
靳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是靳部的族长,也是李若的岳父……
靳郑成为目光如鹰隼:“殿下可知?三日后李思相要去长安城外的终南山祭拜。”
他指尖划过案上的羊皮舆图,在某处重重一按:“此处地势险要,两侧峭壁如刀削,正是天赐良机。”
“若在这里,干掉了李思,那么这大宋的江山依然是你的!”
“就是不知道,殿下,要不要背负上这杀兄之名了!”
李若猛地站起,腰间玉带撞得屏风叮咚作响:“呼延家掌管的禁军如影随形,你拿什么杀他!”
李若当然也想杀了自己的大哥,毕竟那个位置他太想坐上去了。
但是如今木已成舟,他即便想,那也……
本以为自己在洛阳经营一段时间,然后搞的风生水起之后,那么李俊则就有可能把位置传给他,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李俊竟然就这样死了……
“赫连部族的刘淼。”靳郑嘴角勾起冷笑,从袖中取出沉甸甸的钱袋:“我与他私交甚好,其次此人爱财如命,只要给予他足够的钱财.”
话音未落,李若已抓起案上虎符狠狠拍在桌案:“有几成把握?”
“绝对的把握,若有闪失,我靳郑提头来见。”靳郑信誓旦旦的说道,在他看来,这个事情,是必然能成功的……
“那李思勇武无比,我怕……”李若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刘淼也是一个猛人,此人之武艺不弱于李思!”
李若盯着靳郑许久后,喉结滚动半晌,终于咬牙道:“好,务必干净利落!”
窗外乌云翻涌,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李若望着掌心兄长临别时握住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但很快,他抓起案上的烈酒一饮而尽,将最后一丝犹豫烧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