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岑被沈宜修的追问搅得心烦意乱，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烦躁。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暴躁。
可话一出口，依旧带着几分冷硬。
“宜修，我想独自静静，你先出去罢。”
沈宜修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布巾，声音依旧温柔，“好，师尊，那您先歇着，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
然而，他并没有真的离开，稍作停顿后，又拿起布巾，走到陆岑身后，继续为他擦拭。
“……？”
陆岑微微一怔，想要再次发作，可看着沈宜修那关切又执拗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暗自叹了口气，任由他动作。
沐浴完毕，沈宜修动作轻柔地帮陆岑穿上衣物，整理好衣衫的褶皱，而后将熬好的药放在桌上，柔声道。
“师尊，药放在这儿了，等会儿凉了些就喝，喝了药好好睡一觉。”陆岑轻轻点头，神色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待沈宜修离开，陆岑望着那碗药。
“……”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端起药碗，走到窗边，将药缓缓倒进了花盆里。
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身上。
不禁勾勒出他，略显孤寂的轮廓。
“……”
窗外，虫鸣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敲响，“师尊，是我，慕秉辰。”
慕秉辰的声音，低沉又磁性。
“师尊，大师兄有事耽搁了，让我来给您送药，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看着您喝下去。”
陆岑无奈，只得应道。
“……进来吧。”
慕秉辰推开门，屋内烛光轻轻晃动。
他快步走到陆岑面前，双手端着药碗，热气腾腾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师尊，您快趁热喝，这可是大师兄精心熬制的，对您身体好着呢！”
“……”
陆岑看着那碗药，心中虽有抵触，但在慕秉辰那期待的目光下，还是接过药碗，缓缓饮下。
药汁苦涩，顺着喉咙滑下，他微微皱眉。慕秉辰见状，笑着递上一块蜜饯，“师尊，蜜饯。”
陆岑接过蜜饯，放入口中。
甜味在舌尖散开，驱散了些许苦涩。
慕秉辰收拾好药碗，关切地说道，“师尊，您早点休息，要是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我就住在隔壁，随叫随到。”
陆岑闻言漠然点点头，看着慕秉辰离开的背影，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赶忙将他叫住。
“秉辰，且慢。”
慕秉辰脚步一顿，迅速转身，脸上带着疑惑的神情，问道，“师尊，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无事。”
陆岑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慕秉辰见师尊不愿再说，便告退了。
“……”
慕秉辰离开后，屋内再度陷入寂静。
月色愈发清冷，从雕花窗棂透进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宛如破碎的银盘。
寒风从窗缝中挤入，发出细微的“呜呜”声，像是夜的呜咽，使得这寂静的氛围多了几分萧索与寒意。
“……”
陆岑坐在床榻之上，他缓缓抬起左手，动作机械而麻木，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衣袖。
刹那间，黑色的藤蔓符文映入眼帘，如同张牙舞爪的怪蛇，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臂膀。
这些符文仿佛有生命一般，隐隐闪烁着诡异的光泽，陆岑静静地凝视着这些符文，眼神空洞而无感。
“……”
他弯腰从床边扯下一块布条，动作熟练却又透着几分麻木。他将布条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手臂上，将那些符文遮蔽起来。
窗外的虫鸣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屋内的气氛，变得压抑而冰冷。
当最后一圈布条系好，陆岑放下衣袖，将手臂隐藏在宽大的袍袖之中。他缓缓走到窗前，目光透过窗户，望向那漆黑的夜空。
夜空中，繁星稀疏。
月亮高悬，却被一层淡淡的乌云半遮半掩，散发着微弱而清冷的光，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让我所受的痛苦，我都会一一返还。”
陆岑仰着头，漠然自语道。
庭院中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树枝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这寒夜的凄凉。
陆岑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孤寂，他的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愈发清冷，与这寒冷的夜融为一体。
此时的厅内，烛火摇曳。
李敬之、沈宜修和风兮三人静静地等待着宗主的到来。厅内静谧无声，唯有烛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打破这片寂静。
“……”
不多时，宗主迈着缓慢而沉稳的步伐走进厅内。他年事已高，白发苍苍，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李敬之率先起身，恭敬地说道，“宗主，此次唤您前来，是关于陆岑师弟所提讨伐魔族之事。”
宗主缓缓坐下，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嗯，我已大致听闻。你们详细说说，如今是何想法？”
李敬之微微皱眉，神色凝重地说道。
“宗主，陆岑师弟醒来后，力主即刻讨伐魔族，认为可利用魔族内部矛盾，分化击破。”
“但我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陆岑师弟醒来后的言行，与往日大不相同，似乎有些……”
“如此，不似他平日沉稳的作风。”
沈宜修微微点头，接口道，“师尊醒来后，对魔族的态度异常强硬，在制定计划时虽急于求成，忽略了诸多潜在风险。”
“可他……毕竟刚从魔窟九死一生归来。”
“经历太多，情绪有些失控。”
李敬之闻言神色凝重，抱拳向宗主说道，“宗主，陆岑师弟讨伐魔族之心固然可嘉，然十年一次的仙盟大会即将来临。”
“此次大会，关系到我派新一代弟子的磨砺与声誉，亦关乎与其他三大门派及众多中小门派的交流与合作。”
“若此时贸然筹备讨伐魔族之事，必定分散门派精力，恐影响弟子们在大会中的表现。”
宗主听闻此言，眉头紧蹙。
不禁面露，为难之色。
“……”
仙盟大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陆岑所提讨伐魔族一事，也迫在眉睫，魔族的威胁如高悬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沈宜修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
“大长老所言虽有道理，但师尊一心为铲除魔族，拯救苍生，且魔族为祸世间，日益猖獗。”
“若因仙盟大会而搁置讨伐计划，不知又会有多少无辜生灵涂炭。或许我们可寻得两全之策，在筹备仙盟大会的同时……”
“暗中布局，讨伐魔族之事。”
风兮坐在椅子上不语，目光望向窗外。
只见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雪花开始飘落，他不禁感叹道，“真快啊……又是十年一冬了。”
“……仙盟大会固然重要，可谁又记得，无恙十年前封印魔尊救苍生，可又得到了什么？”
“是唾弃，是绝望，还是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