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了草之后,范九就带着大家开始翻地。
不夸张的说,三锄头下去,第一根白骨就被翻出来了。
而且,祝宁总觉得,范九现在挖地的姿势,越来越熟练和规范了。
比起那娴熟的农人也不多让。
不过,挖到了骨头,那接下来挖地就不敢使太大的力气了。
怕把骨头破坏了。
所以,大家开始轻轻地刨。
刨出一根来,就捡到竹筐里,然后继续刨。
那动作,莫名让祝宁想到了以前去农场体验过的挖土豆。
刨地动作是一样的。就连最后把土豆捡到筐子里的动作,也是一样的。
只是一个是捡骨头,一个是捡土豆。
祝宁没下场,她得盯着大家捡骨头,别遗漏了小的骨头——比如手指骨那些细小的,沾了泥,很容易就错漏了。
她得来回盯。
伍黑作为熟练工,也被祝宁使唤得团团转:他这会带着人从驿站赶过来之后,就开始洗骨头。
那一根根一块块的骨头,他带着人抬到小溪边上,仔细淘洗干净。
这样的话,回头拼的时候,就方便很多。
饶是如此,其实人还不够用。
因为还得分出一组来采集物证。
那些尸骨上,许多还有织物,以及鞋子和配饰。
这种其实都还好点,大概能把尸骨单独捡出来,然后放在一边,证物就能作为身份证明,到时候方便被家里人认出,带回家。
但更多的,其实还是细小的骨头散落在土里,根本分不清是谁的。
牛里正得了消息,带着十几个壮丁过来帮忙的时候,看见这一幕,差点昏厥过去:我的娘诶,这么多死人!
而且,看见这一幕,牛里正还有啥不明白的?他一瞬间又仿佛老了好几岁:“柴少卿,这……这都是那些失踪的人?”
柴晏清“嗯”了一声,看了牛里正一眼,就开始思索:要不还是让这个老头子回避一下?他知道他儿子也被带走的事儿后,不会被气死吧?
牛里正被柴晏清这个目光一看,心里别提有多“咯噔”了。
他总觉得,柴晏清是在想怎么处罚他。
牛里正只觉得冤枉。
所以看到那陈武被绑在一边,他忍不住愤怒给了陈武一拐棍:“祸害!你怎么敢的啊!”
陈武本来用了听话水,还混沌着呢。
被这么一打,反而人清醒过来了。
只是一清醒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之后,就感觉混沌的脑子更不好用了。
但他也清楚一点,他完了。
只不过,还来不及有别的情绪,陈武就被牛里正劈头盖脸的拐棍打得连连嚎叫。
没人拦。
一个也没有。
反而负责看押陈武和王丽娘的两个差役甚至抱起了胳膊,乐呵呵看着陈武挨打。
打得好啊!
他们一点不担心陈武的死活:一个土埋脖子的老头,怎么可能打死人?!别给老头累死了就不错了!
陈武的哀嚎引来了众多看戏的目光。
范九直起身,锤了锤腰,看着陈武挨打,心头痛快:该!打都是轻的!用刀子割肉才好呢!
等牛里正气喘吁吁停下来,指着陈武又骂了一遍祸害,柴晏清才拦了一句:“莫要打死了。”
牛里正转头就颤巍巍对着柴晏清跪下了:“柴少卿,我对不住朝廷,我对不住县令啊—— ”
柴晏清让人扶了牛里正起来,看着老人家,叹一口气:“牛里正还是要顾念自身。”
牛里正看着那些累累白骨,忽然嚎啕大哭:“我该死啊——这么多人命,拿什么还啊!人家妻儿老小,怎么能放过我们桃花镇啊!”
“桃花镇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以后谁还敢来!这一镇子的人,以后要怎么活啊!”
牛里正的嚎啕大哭声,让所有人都心里沉甸甸的。
是啊,陈武是抓住了。
可以后桃花镇怎么办呢?桃花镇这些人的生计怎么办呢……
柴晏清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远处的白云,“现在说这些,也无用。桃花镇需得换个里正,你想想,举荐两个人上来吧。”
牛里正一顿,整个人更加萎靡。
最后,牛里正长叹一声,抹了抹眼泪,想了一会儿,说出了两个名字来。
柴晏清让人记下来,回头交给韩夫人。
牛里正之后也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看着范九等人挖骨头。
这一挖,就从早上干到了天黑。
可还没挖完呢。
祝宁也不着急——这种挖法,其实跟考古也差不多。
而且,这么多骨头,且得慢慢整理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晚上吃饭时候,祝宁和柴晏清回了桃花客栈。
丁掌柜迎来,张口就笑:“吃食已是准备好了,热水也烧着呢,您先吃饭还是先洗把脸?”
柴晏清道:“吃食送房间来。热水也先送来。”
丁掌柜连连应声,而后又小心翼翼问:“我这个事儿——”
“不着急。现在这些事儿和你这里没关系。你沉住气。”柴晏清看了一眼丁掌柜,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丁掌柜听了这话,心里直发苦:这个事情,我是一天也不想多等了啊!不,不对,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但柴晏清都这么说了,丁掌柜不想等,也只能等。
于是,他在心头宽慰自己:这话说得对 ,现在失踪案又和自己扯不上关系,自己只要沉住气,别露了马脚就行。反正钱他们都收了,这事儿肯定是不怕他们反水的。
丁掌柜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然后又就忙去给柴晏清他们准备东西去了。
只要伺候好了这群祖宗,自己就不用怕!
祝宁看着柴晏清忽悠丁掌柜,忍不住心头感慨:柴少卿忽悠人的本事,真是一流啊!
不过,这一天下来,祝宁也是真累,这会儿回了房间,几乎只想往床上一躺就昏死过去。但刚洗完手和脸,柴晏清就敲门了:“阿宁,先吃点东西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