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李妙音身后的四个儿子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虽然自家老爹平日里就总是不靠谱,但这次的玩笑却是开的有点过了。
“对啊,我们早就结拜了。”
迎着自己老妻和一众儿孙的匪夷所思目光,毕昇骄傲的挺起了自己胸膛,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和几个小的结为金兰之交的事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毕先生果然是个如同传闻中一样有趣的人。”
毕昇这头话音刚落,毕宅当中先是传来了一阵爽朗非常的笑声,接着便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杨基业和陈平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
“母亲(姨母)!!!”
在看清那道身影的一瞬间,高正仪拉着李秀容就激动的如乳燕归巢一般飞速的朝她扑了过来。
“太好了,母亲你终于被我们找到了。”
“是我们终于找到你们了。”
被曹静姝一把搂在怀里的李秀容吸了吸鼻子,正在委屈巴巴的和她撒着娇,站在身后的杨基业却突然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差不多啦!”
“对了,母亲这是毕昇哥,我跟你说他超级厉害的。”
和母亲久别重逢李秀容懒得和杨基业计较,干脆把头给偏到了一边,接着又向曹静姝正式的介绍起了毕昇。
“这些母亲都知道了。”
“毕先生您好啊,多谢你这几个月对几个小家伙的关照。”
凌厉的凤目之中带上一丝笑意,曹静姝温和的看了一眼怀中的李秀容之后。
“说来惭愧,我这个母亲如今还有其他事要忙,可否将她们暂时托付给您。”
接着转便直接过了身来,和不远处的毕昇打起来了招呼。
“没有,没有,其实是她们关照我才是,不麻烦的。”
毕昇本就不善交际,在感受到曹静姝身上的那份哪怕收敛过后却仍旧强大的气场和逼人的贵气之后,登时更加的语无伦次了起来。
“毕先生不要客气,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您做的这件事若是真的成了,那可是能被记录在史书上的大事,我想让我的孩子们蹭一下您的光,以后也能够名垂千史。”
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曹静姝也没和毕昇绕弯子,当即就和盘托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她一是看好了毕昇正在研究的活字印刷术,想为这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出一份力。
二则嘛,就是想让自己的几个孩子也能参与到这件伟大的事情中来,沾沾毕昇的光,日后婚嫁上也能有一个自由些的机会。
“当然,您看,这些我带来的银子和一应工匠全部都可供您随意使用。”
曹静姝指了指在毕宅院中的那几大箱的金银和站成了一排的工匠对毕昇神色真诚的说道。
在她看来,就算是再大的恩情也会有耗尽的一日,只有利益的捆绑才能形成更长久,更稳固的关系。
既然暂时几个孩子还要留在这里,她这个做长者的就不得不替他们做好打算。
“这个,老朽多谢曹大娘子。”
沉吟了片刻之后,毕昇冲着曹静姝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算是接下了她的资助和托付。
“既然说完了正事,那么我也该启程了,往后的日子就多多劳烦您了。”
了却了一桩心事的曹静姝便也不再逗留,和毕昇招呼了一声过后便准备再次出发前往下一站了。
“母亲(姨母)你要走了?”
听到曹静姝和毕昇提出了告辞,李秀容和高正仪二人纷纷抬起头来,眼中满是对她的眷恋和不舍。
刚刚团聚没多久就又要分开,两个小家伙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是啊,我还有要事要处理,若是有事就让无悔飞鸽传书到庐山。”
伸手温柔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颊,曹静姝简单的交代了一番之后,就在又陈平和杨基业的簇拥之下登上了门前的那辆
她们下山赈灾时所乘的那辆马车。
“那儿臣恭送母亲。”
高正仪拉着一旁的李秀容恭恭敬敬朝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行了一礼,眼中却满是浓浓的担忧和不舍。
“娘娘咱们这……”
在车内伺候的玛瑙远远看着那两个小小的人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忍,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身侧的曹静姝。
“无事的,滔滔长大了呐。”
掀开了窗帘的一角,望着身后远处痴痴的目送着自己的众人,曹静姝的凤目之中满是欣慰之色。
“那咱们?”见曹静姝心中已有了主意的玛瑙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问起了她下一站的目的地。
“去蕲水县衙去和张辎重汇合吧。”
往马车的后背略靠了靠,曹静姝微微闭上了双眼,快速的报出了一个地址。
“喏。”
……
“轱辘—轱辘—”
车内的曹静姝主仆正说话之间,马车就已经到了蕲水县县衙的正门。
“下官蕲水县七品正堂知县张辎重携本县大小官员恭迎天后圣驾。”
早已等候在此地的正堂知县张辎重率领着一众官员胥吏在看到马车的第一时间就十分利索的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朝着车内的曹静姝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众卿免礼。”
待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一旁,曹静姝便在玛瑙的陪同之下大步的走了下来,并微微抬手直接免了众人的礼数。
“谢圣人娘娘。”
带着身后的众人冲着曹静姝复行了一礼之后,张辎重又恭恭敬敬将曹静姝一行人让进了县衙的后堂之内。
“你我君臣自京城一别已有数月,小张爱卿如今在这蕲水县倒是干的有模有样的嘛。”
到了后堂之内,众人分宾主落座后,当仁不让的坐了主位的曹静姝看着右手侧一副精明干练模样的张辎重,由衷的夸了一句。
“微臣当不得圣人娘娘咱谬赞,不过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不过说到这蕲水县,眼下确实是有一件案子需要圣人娘娘定夺。”
张辎重躬身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主位的曹静姝谦虚的行了一礼,接着便简单明了的将陈大娘子的案子一五一十汇报了上去,并请她帮忙拿个主意。
“呵,又是宠妾灭妻?这个陈大娘子却是个烈女,本宫在处置之前倒想听听张爱卿你这个父母官的意见。”
听到有此案因是宠妾灭妻而引起来的,曹静姝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淡淡的讽刺。
在赞了一声陈若予之后,她并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而是先问起了张辎重的意思。
“若是依着微臣的意见,自然是抄没沈家全部家产,判那个陈大娘子以流刑,携原本的嫁妆流放三千里。”
刚刚坐下的张辎重再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自己早就打好腹稿的意见提了出来。
“抄没沈家全部家产,流放陈大娘子三千里?妙啊,就按张爱卿你说的办。本宫少时会留下一道懿旨给你,此事若是有人阻挠,直接亮出来就是。”
心思玲珑剔透的曹静姝略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张辎重此举的深意,夸了一句之后,便带着身边的众人又快步的朝着县衙外面走去了。
而跟在她身边的陈群却是落后了半步,在过了一半晌后,嘴角之上带着一抹笑意的走了出来,并准备启程返京,将此事汇报给当朝天子。
在曹静姝一行人离开的第二日一早,张辎重再次重新升堂,对沈氏一家灭门惨案的凶手——陈大娘子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咚咚—”,“咚咚—”
三通声若雷霆的鸣冤鼓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也让早早的聚集在县衙门口的百姓们神情一凛。
纷纷自觉的将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些许,并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大堂之内,他们知道今日的重头戏要来了。
“噔噔—”,“噔噔—”
一阵整齐杂乱的脚步声过后,舞文弄墨的皂吏们低眉顺眼站了在案前,执棍挎刀的公差衙役也都凶神恶煞的分列在了两旁。
一阵低沉威严的升堂威让气氛更加压抑,连正中主位背后的那只麒麟似乎都比平日多了几分慑人的威势。
“威武—” , “威武—”
在阵阵升堂威声中,身穿一袭七品知正堂县青绿色官袍,一脸严肃的张辎重。
在身后,头戴一顶黑色软脚幞头,身穿一袭米白色麻制绣落花流水纹圆领长袍的师爷公孙伯符还有县丞蔡福的簇拥之下,稳稳坐到了大堂的主位之上。
“啪——”
“日前鉴于沈氏大宅灭门惨案案情错综复杂,关键性证据不足,本官将案犯陈氏若予暂行收押。”
“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县却于昨日取得重大进展,故本官今日重新升堂,准备对案犯陈氏若予进行宣判。带人犯——”
将手里的惊堂木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拍,不怒自威的张辎重在向堂外的众人街坊说明升堂的缘由之后,又从桌上的签桶之内拿起一枚令箭,递给了伫立在身旁的解珍。
“喏。”
躬身从张辎重的手里接过了令箭后,办事雷厉风行的解珍带上身边的两个衙役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而在解珍接了令箭去提审案犯的时候,站立在张辎重右手边儿的公孙伯符和坐在下首的蔡福无声的对视了一眼,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你说咱们这位年轻的县太爷会如何判决陈大娘子呢,是斩立决还是斩监候呢?”
住在沈家对门儿屠岸贾捋着自己那几根儿稀疏的山羊胡,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要我来判,顶多也就是个流刑,在重打四十大板之后,刺配鄂州充军就是了。”
挨着屠岸贾身旁站定的裁缝师傅程婴倒是对陈大娘子带上了几分同情,她虽然灭人满门,但却不是罪不可恕。
“愿上帝保佑,恶魔坠入地狱,好人升向天堂,阿们。”挤在最前面费尔南三人则是在胸前不停划着十字,在原地做起了祷告。
“啪——”
“肃静—肃静—”
“威武—”
听着堂外乱哄哄的声音,张辎重剑眉微蹙,拍了一下手里的惊堂木,对着门外高声呵斥了一句,堂下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们也再一次喊起了升堂威,整个现场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哗啦—哗啦—”
场外不敢高声谈论的一众百姓正在原地面面相觑的功夫,身后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铁链摩擦声。
大伙回头一看,却原来是解珍带着两个衙役将穿着一身白色囚服的陈大娘子给带了回来。
“启禀大人,属下将人犯陈氏若予带到。”
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的目光,解珍在带人把陈大娘子押到了堂上之后,便又将手里的令箭重新恭恭敬敬的递回了张辎重的手上。
“嗯,辛苦解捕头了,暂且先退下休息吧。”
从解珍手里接回了令箭,张辎重对着他温声的回了一句之后,随即就又把目光投向了多日未见的陈大娘子身上。
看着那道和上次堂上一样倔强挺拔的身影,他越发的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人犯既已带到,本官现在开始宣判。犯妇陈氏若予以朱砂蜡烛谋杀亲夫沈氏庭业一家老小二十四口,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然其沈氏一门对其多番迫害,谋夺嫁妆在先,害亲子在后,虽罪不可恕,然其情可悯,本官现在宣判——”
“抄没沈府全部家产(共计白银三百万两,良田一百亩)充公入库,另夺去沈氏庭业生前一切功名,以儆效尤。”
“县尊大人此举不妥。”
张辎重这边话音还未落,坐在他下首的县丞蔡福却是突然一下站了起来,出言阻止了他。
“哦?本县的处置哪里不妥了。”
双目一凝,张辎重眼中射出了两道慑人的寒光,看的蔡福生生的打了个激灵。
“虽然沈氏一门有愧于犯妇陈氏若予,但也确实是陈氏若予灭了人家满门。所谓人死为大,下官以为大人不应该再过多追究沈氏一门的过错。”
摸了摸怀里沈氏旁支送来的那沓银票,蔡福强忍着张辎重骇人的目光说完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人死为大?哈哈哈哈,你下去问的?公孙师爷,你怎么看?”
目露讥讽的瞥了一眼站下方的蔡福之后,张辎重又把眸光转到了身旁的师爷公孙伯符的身上,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冷漠。
“啊?这个,学生这次更赞同蔡大人的意见。斯人已逝,不应过度苛责。”
公孙伯符虽然也对陈大娘子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他更在意的是本地士绅的颜面和利益,沈家嫡系虽然都死光了,但他家的旁系却也依旧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势力。
“所以你也下去问了?怎么不回答本官的话啊?我问你们,你俩下去问了?那畜牲一家亲口和你说的?死者为大?”
此时仿佛化身成了一头愤怒的雄狮,张辎重先是一把将桌面所有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而后几乎是咆哮着的冲着一旁的公孙伯符吼出了灵魂三连问。
“这,这,大人……不曾。”
被自己这位顶头上司莫名其妙给发作了一顿的公孙伯符此时还依然是一脸懵,莫不是哪里说错了。
“那不就得了,都跪下。”
上首的张辎重越说声音越大,最后更是将手里的惊堂木重重的一拍,把堂上站着的所有人都给吓得膝盖一软。
“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了啊,幸亏本官早有准备。天后懿旨在此,尔等还不跪接?”
仿佛对此早有预料的张辎重反而平静了下来,目光一一扫过了堂上心思各异的众人之后,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明黄色的懿旨,语气也瞬间严厉了起来。
“臣等恭请圣安——”
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蔡福和公孙伯符带着堂上的三班衙役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在看向上首的那个年轻上司的目光之中也不由的多出了一丝忌惮。
“圣恭安。今有蕲水县沈氏一门妻妾同娶,败坏三纲,摔杀亲子,罔顾五常,
着本县父母张辎重抄没沈家全部家产,充公入库。另夺去沈氏一门,生前全部官位、功名,以儆效尤。”
“犯妇陈氏若予谋杀亲夫一家二十四口,罪不可恕,然其情可悯。故判以犯妇陈若予以流刑,着其携原本嫁妆流放三千里,回到陈氏祖地闭门思过。
钦此——”
“臣等遵旨——”
跪在堂中的陈若予缓缓的站起身来,将手里那那卷宛若有千斤重的懿旨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抬手抚了抚自己散乱的鬓角,迎着那轮初升的红日,姿态优雅对着等候在堂外的那群沈氏族老发出了一阵得意的,之中又带着几分癫狂、病态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有眼,天后圣明啊。
只是若是这份迟来的公道能早些到来,我那可怜孩儿就不会死在那群畜牲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