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就王富贵儿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时候。
仪仗最前方的那支由兵部尚书、开封少尹、开封府尹、太常寺卿、司徒、御史大夫等人组成的“六引”和由两位金吾卫大将军所率领的两队衣甲鲜明,精神抖擞的执掌十二面“金吾纛槊”的金吾卫士都已经过了御街,走到了金水桥之上。
紧跟着“金吾纛槊”后面的是负责清场巡视的“清游队”和朱雀队,再之后就是打着十二面龙旗的禁军力士。
其中风伯、雨师旗各一面龙,雷公、电母旗各一,木、火、土、金、水星旗各一面,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
龙旗队伍再往后则是出巡所需要的专门车队了,其中包括了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等等。
并且每辆车都均配备了四匹骏马,车夫十四人、匠人一名。
“希望此行能够让官家回心转意吧。”
紧跟着前面的那支车队出了城门,负责引驾仪仗之中,坐在一顶由四名轿夫抬着的青色小轿里的荀司律掀开一旁窗口的帘子。
远远看了一眼身后玉辂的方向,在口中轻声呢喃了一句,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官家,陈桥驿到了,要暂时修整一下吗?”
换了上了一身骑装的陈平骑在一匹通体呈枣红色骏马之上,轻声的朝着玉辂之上的赵祯询问了一声。
“唔——,到陈桥驿了啊。传旨下去,原地休整一刻钟,等待后面的仪仗跟上来再继续前进。”
头戴一顶黑色朝天乌纱软脚幞头,身罩前后分别绣有明黄色团龙图案圆领绛罗红袍,腰扎一条通犀玉带,脚底穿着一双淡黄色软底朝靴的赵祯端坐在位于整个队伍最中间的由六匹龙驹骏马所拉的玉辂之上,缓缓抻一个懒腰,低低回了陈平一句 。
“喏。”
“驾——”
在马上冲着玉辂之上的赵祯躬身行了一礼,陈平将手里的缰绳一勒便转身出去传达旨意去了。
“官家有旨——”
“原地休整一刻钟——”
也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队伍之中就响起了陈平和他身边那群小内侍们尖细嘹亮的声音,接着这支阵仗鲜亮,庞而不杂的仪仗就直接稳稳当当停在原地,开始了短暂的修整。
“当年黄袍加身的太祖应该不会为了满堂公卿的争执而烦恼吧。”
被两名左右卫大将军率领着数十名孔武有力,披坚执锐的金瓜武士紧紧围在正中间的赵祯眼神复杂看着眼前这棵经历近百年的系马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老弱无力的东风终究还是眼睁睁的看着百花渐渐凋零在了自己的面前,一朵瘦小枯干的云朵被吹的左摇右晃,踉踉跄跄,当场就失手打翻了手边的砚台,将一捧鲸蓝色的墨全都洒到了天穹之上。
“官家,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
站在赵祯身后的陈平轻轻的唤了一声,并顺手贴心的为他披上了一件赭黄色的方胜纹披风。
“嗯,出发。”
赵祯冲着陈平微微颔了颔首,接着又直接就着他的手重新回到了銮舆之上。
“官家有旨——”
“起驾——”
……
“啪嗒—啪嗒—”
赵祯的銮驾仪仗一路穿州过府,马不停蹄,终于在第十天的下午到达了亳州的州府,也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了奏折之中所写的异相。
“嘎嘎—嘎嘎—”
“呦呦—呦呦—”
一只只神韵飘逸的仙鹤盘旋半空之中,发出的唳鸣清脆响亮,直震九皋;一头头灵动优雅的仙鹿漫步在田野之间,低头吃着地上的青草,怡然自得。
往远了瞧,只见天上金乌映晴林,似有千丝万缕红雾绕,再凑近了看,便见阵阵香风生平地,闪烁彩云霞光千万道。
“这帮儒门子弟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待一会儿朕进了城非要好好宰你们两刀不可。”
掀开轿帘一角的赵祯依然觉得自己此时所看到的异相,是些儒门子弟通过他们神通而制造的假象,眼底划过一抹智珠在握的表情,打算一会儿从他们那里大赚一笔。
然而,他的理想是挺丰满的,但现实却是相当残酷的,整个銮驾仪仗越往里走越心惊,先是见琼花遍地如锦缎,流光溢彩,尽态极妍,在桥边又闻的灵芝仙草随风身姿展,直沁肺腑,香气弥漫。
“这都是儒门神通,嗯,儒门神通。”
一路走来,赵祯的神色早就失去了刚刚进城的风轻云淡,一方面他的信仰和理智让他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另一方面他的虚荣(自尊)心却依旧在为他寻找着
牵强的借口。
“启禀官家,淮南西路转运使带领本地大小官员以及景德禅寺主持、京兆府八仙庵观主前来接驾。”
正在銮舆之内的赵祯心烦意乱的时候,外面却是传来了陈平那恭谨平静的声音。
“嗯,知道了。告诉他们就一同前往曹氏祖宅见驾吧,左右也不远了。”
掏出一块儿手帕擦了擦额头之上的汗珠,将纷杂的思绪全部压下之后,赵祯声音不疾不徐的对着外面的陈平吩咐了下去。
“喏。”
对赵祯情绪变化十分敏锐的陈平在第一时间就听出了异常,但深谙深宫生存之道的他依旧做出了毫不知情的样子,领了旨意后便风风火火的前去宣旨了。
……
銮驾仪仗差不多又走了能有个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曹氏祖宅的门前,而当赵祯扶着陈平的手下了銮舆的那一刻,哪怕心里已经早有了准备,他的心却还是直接跌到了谷底。
“天花乱坠金莲涌,鸿鹄翰音舞当空。
瑞气千条祥云绕,仙音渺渺上九重。”
看着眼前这座俨然已经一副仙家气派的神仙府邸,脸色不是很好看的赵祯有感而发的作了一首绝句后,迈着脚下似有千斤重的步伐踏进了曹府的大门。
“啪——”
“臣等(贫僧、贫道)恭请圣安。”
赵祯这边刚刚到正厅门口,早已等候在此的随行大小官员以及一众僧道啪的就跪了一地。
“众卿免礼。”
兴致缺缺的赵祯就着陈平的手,几步来到了主位之上,并抬手免了众人的礼数。
“谢官家。”
众人在吏部尚书荀司珩的带领之下再次行礼谢恩,然后就纷纷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朕这次出巡就是为了景休成仙这件事来的,列位爱卿但有本奏,尽管讲来。”
抬眸扫视了一圈儿厅内的众人,赵祯斟酌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启禀官家,贫道有本启奏。”
赵祯这边话音刚落,班中就有一名身穿一袭青黑色窄袖道袍,头戴纯阳巾,腰系一根杏黄色布丝绦的中年道人站了出来,朝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稽首礼。
“爱卿请讲。”微微抬了抬眼皮,赵祯上下打量一番这个道人,准了他的启奏。
“谢官家,贫道所主持的八仙庵在月余以前,也就是国舅爷成仙第三天的晚上。”
“突然一夜之间凭空多出了八座神像金身,而且当天夜里还在梦中接到一道太清天尊降下的法旨。”
“祂老人家说,‘八仙业已归位,当重修庙宇,册封神位,永享人间香火,护佑人间太平。’”
“太清天尊的法旨?朕知道了。怀恩,替朕拟旨,册封上洞八仙之一曹氏景休为天宝升化净士,尊号为黄华洞天帝主、超凡入圣天尊。另从朕内帑出资十万贯,,着京兆府当地官员重修八仙庵,并改其名为八仙宫。”
赵祯略微沉吟片刻之后,就做了决断。冲着那名中年道人挥了挥手,让他先行退下了。
“贫道遵旨。”
“启禀官家,微臣也有本奏。”
那名八仙庵的道人刚行礼回班,这边户部左侍郎孙渡却又站了出来。
“爱卿请讲。”
虽然心中微微有些不悦,赵祯却还是准了的孙渡的启奏。虽然此人总是爱为曹静姝说话,但但办事能力和忠心都是毋庸置疑的。
“谢官家。国舅爷成仙之事乃是吉兆,非圣贤治世又怎能出此神仙,微臣斗胆,恳请圣天子降旨,迎圣人娘娘还朝。”
“啪——”
孙渡一语言毕就直接跪到了地上,对着赵祯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
原本还孙渡被夸的挺高兴的赵祯,“……”
“微臣斗胆,恳请圣天子降旨,迎圣人娘娘还朝。”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孙渡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厅中的群臣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纷纷跟着跪了下去,纷纷五体投地,求他降旨开恩。
“怀恩,起驾回宫。”
“喏。”
看着眼前跪满了一地的大臣,赵祯理都没理,将袍袖一甩,带着陈平就气势汹汹的退了出去。
……
“事情就是这样。”
挨个摸了下两个妹子柔软的小脑袋,荀不言简明扼要的为她们讲述了好水川一战和曹景休成仙的全部过程。
“哦,我的天啊。”
听完全部过程的李秀容两只大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嘴巴也是张的大大的。
“我竟然错过了舅舅成仙。”
另一边的高正仪的小脸儿上却是写满了深深的自责,在宫中二舅舅对她最好了,可是她却连二舅舅成仙这么重要的事情都错过了。
“滔滔也不用自责,这件事差不多是你们下山出来赈灾时发生的。”
“而且这两个月来滔滔不是也在为民众百姓分忧嘛。”
看着高正仪湖水般的眸中那几乎都要溢出来的自责,荀不言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同时还温声的安慰着,就像当年带着她和李秀容第一次逛上元灯会时那样。
“对啊,高妹子想来你娘舅应该不会怪罪你的。”
走在前方的毕昇则是,以为高正仪是因为错过了舅舅的仙去而自责,一双眼中满是关切,连说话都开始也变得小心翼翼。
“嗯嗯,谢谢大家。”
从荀不言和毕昇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关切之情的高正仪迅速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冲着两人微微福了福身,嘴角也跟着挂上了一丝浅笑。
“对了,滔滔既然你们在这儿,那咱们就赶紧先回去吧,婶母还在毕先生家里等你呐。”
看着高正仪那微微翘起的嘴角,荀不言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正欲再说些什么,却是突然想起了曹静姝还在毕昇家的事情,就直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们。
“母亲来了!!!”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曹静姝的高正仪和李秀容瞬间一下蹦的老高,声音之中不知不觉也带上了兴奋。
“不愧是姐姐,就光是这个嗓门儿就比我在好水川的那次不知高出了多少倍。”
半靠在荀不言怀里的小苏轼一脸崇拜的看着眼前还在兴奋着大叫的高正仪和李秀容二人。
“高妹子这个事儿更重要,等有机会咱们再逛大名府也不迟,现在先回家。”
另一侧的毕昇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个小的准备打道回府,再有就是他也对能教出高正仪和李秀容这样孩子的母亲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好奇。
“嗯嗯。”
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曹静姝的高正仪自然也没意见,当即跟在毕昇和荀不言的身后,一路脚下生风的朝着毕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天边那一团烈焰腾腾的火球肆意喷洒着灼人的赤焰,虽然马上就要坠到了地平线上,那炽热的余温却还是照的众人身上暖洋洋的。
荀不言带着身后几人的健步如飞,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回到城东,这边儿众人刚要迈步往里走,就被从毕宅里冲出来的一群人直接给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关心起了毕昇的身体情况。
“我的老天爷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李妙音哆哆嗦嗦摸索着毕昇已经恢复了红润的脸庞,神色激动。
“是啊,父亲,都怪孩儿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以毕嘉、毕成为首的两对双胞胎儿子跟在自己母亲身后,一脸愧疚的看着自己多日未见的老父亲。
“祖父你还活着,对不起,祖父。”
坠在最后面的三个业已成人的孙儿更是眼圈红红的看着被包围的严严实实的毕昇,纷纷向他一辑到底,赔罪认错。
“咳咳,老朽这不是好好的嘛,咱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而被一家老小团团的包围的毕昇此时则是却是满脸尴尬的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毕昇哥居然还有手忙脚乱的时候哎。”
跟在高正仪身后的李秀容偷偷捂嘴偷笑。
“这个就是高神医和她的助手们吧。”
听到李秀容说话的李妙音瞬间就把目光投到了一行人的身上,从隔壁老雷家言语之中早已把几人的模样和事迹铭记于心的她在第一眼认出了他们。
“多谢众位义士出手相救。”
在认出几人的身份之后,李妙音带着几个儿子儿媳还有孙儿齐齐来到高正仪几人的身前,啪的一下直直的跪了下去,语气之中满是感激。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对啊,对啊,我们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被这一幕搞的有点懵的,高正仪几人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就开始毛手毛脚的去拉起跪在地上李妙音几人。
但终究还是力气太小,一时之间却成了拉锯之势,无奈之下,只得向另一边的毕昇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你们快起来,别吓到你们五个小姑姑和小叔叔了。”
收到了几个小求救目光的毕昇快步来到两伙人的中间,清咳了两声之后。
便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把自己的家人给雷的里焦外嫩。
“啊?”
跪在地上的李妙音一会儿看向毕昇,一会儿看向高正仪几人,被惊的把嘴巴一时也忘了合上。
“小姑…姑姑?”
“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