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了苦，我也受了。”江和月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那句攀比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听到这句话，喻茗妍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一个是用心疼爱过的孩子，一个是苦寻十八年的孩子，她哪个都舍不下。
江和月说完也后悔了，她并不是想要跟江时眠攀比，也没想让江家在她们之间二选一。
只是她看着江时眠四五岁时跟家人在一起快乐地拍照，就总是想起自己在福利院里，只有过年才有机会拍一张福利院的全家福，她淹没在孩子和福利院阿姨里，翻遍照片都注意不到那个灰扑扑的小孩，从来没有一张自己的独照。
但她本来是有机会拥有一本她自己的成长日记的，里面全都是以她为主角的照片。
可是她失去这一切又不是江时眠造成的。
江和月愣愣地看着，脑子里的胶卷又恢复成了江时眠的脸。
怎么会这么说话呢？她们受苦又不是自己的本意，怎么能拿坏人赋予她们的痛苦去伤害爱她们的人呢？
可她又该责怪谁毁了她的幸福？
江和月抿了抿嘴，看见喻茗妍难过的神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只是，看了十一次江家人如何保护江时眠，而自己失去了十一次爸爸，心理不平衡而已。
不能这样坏，江和月，你说过要成为和爸爸一样正直的人！
只是被压下去的酸涩都显得那么不甘。
“我没意见，我本来就是眠眠找回来的，我把她当最好的朋友，能变成双胞胎，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了。”江和月摸了摸江时眠的周岁照，一岁的小孩儿长了米粒般的几颗牙，咧着嘴笑得开怀。
喻茗妍更难受了，试探地握住江和月的手，“等其他人都回来了，我们再做检测，我和你爸爸找你是上报过的，必须要有这份检测交上去，确认我们确实找到了孩子。给我们一点适应的时间，江家的孩子永远都是江家的孩子。”
“眠眠不是亲生的这件事情，我们没有告诉过你哥哥姐姐他们，你会怪我们吗？他们把眠眠当成亲妹妹保护了十八年。”
江和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能摇摇头，一种格格不入的异样感啃噬着她。
她只能努力说服自己，这是正常的，适应了就好了。
“眠眠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值得被人认真对待。”江和月听见自己这么说。
江时眠说的事情超过了大家的想象，全家人都尽量赶了回来。
江和月第一次参加他们的家庭会议。
“江和月，真正的江家孩子。”江时眠把江和月拉到最前面，“她有和我类似的能力，她能听见系统说话。当初调换我和她的，不出意外就是侯林添。”
江和月手足无措地迎接着所有人复杂的视线，江时眠握着她的那只手，似乎成了她所有力量的源泉。
“至于我……”说到这里，江时眠沉默了一会儿，指着自己，“我大概，是侯林添用来调换真千金的工具，就来自他那个秘密研究所。”
江时眠显然不可能是研究所的研究员，那么就只可能是研究所的实验体。
书房内沉默下来，除了江时恩和江时回人在国外时装周赶不回来，此时只能以视频形式参会，看不太清楚神色，其他人脸色都很难看。
江和月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江时眠的手腕，很用力，似乎是怕她找不到支撑。
“我会尽量不让侯林添控制我的，你们也不用那么垂头丧气。”江时眠扯了扯嘴角，回握住江和月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捏了捏。
江时眠又把目前的情况给他们分析了一遍，这些事情她都跟江和月说过，江和月觉醒之后又有上辈子的记忆，对这些关节都很清楚。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第二天该做的亲子鉴定还是得做，江时眠没有陪着去，其他人也没问她去不去。
结果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让江时眠再去见证一次亲人相见，大家都不好受。
江时睿心情是最复杂的，突然出现的亲妹妹，以前也见过，对她也很有好感，但是妹妹的朋友突然变成亲妹妹，而自己护着长大的那个妹妹不是父母亲生的，江时睿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
按道理说，他们亏欠这个亲妹妹十八年，理应对亲妹妹再好些，要星星就摘星星也不为过。
但人心都是偏的，他亲自带大了江时眠，担心她上学被欺负，担心她被小黄帽骗走，给她讲作业，教她保护自己。
哪怕血缘再亲，他最先想到的也还是独自留在家里的江时眠此时会不会难过。
只是这对江和月而言很残忍，她刚刚失去了养父，找回来的亲人也更喜欢他们养大的孩子。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而言太残忍了。
江时睿很愧疚，他没法用对待江时眠同样的心情对待江和月，他只能在行为上尽量平衡。
可感情没法平衡，即便他能把感情平分给两个人，也弥补不了江和月。因为亏欠了江和月十八年，如今还要跟别人平分亲情，本身就是一种委屈。
但要他完全偏向江和月，不管江时眠的心情，他也做不到。
父母很苦，突然得知自己养大的女儿并非亲生，亲生女儿虽然不至于受尽苦楚，小时候在福利院也确实没过什么好日子。他们还没想到办法怎么平衡两个女儿。
江和月也很苦，高考完就得知养父的死讯，才办完养父的后事，又被拽进了亲生父母的家里，偏偏亲生父母还放不下养女。即便养女对她很好，但这能让她平静接受亲生父母愿意为了养女而委屈她这个事实吗？
江时眠好像是最不受苦的，可她偏偏是最苦的。高一那年她承受着校园霸凌，又得知了自己并不是亲生的，千里迢迢跑去找到真正的“江时眠”。后来背负着这个秘密，如今挑破之后更是两头为难。
江时睿越想越焦灼，恨不得穿越回江时眠出生那天，把两个孩子都抱回家藏起来，大家快快乐乐一起长大。
江和月跟父母做亲子鉴定，江时眠不想来吗？她知道自己去了只会让大家都为难。
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们肯定会激动、会流泪、会拥抱，会心疼江和月这十八年在外面生活的日子。
如果江时眠不在，他们就能肆意表达对江和月的心疼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如果她在的话，所有人都要顾忌她的情绪，父母会担心江时眠觉得他们偏心，江和月会担心江时眠觉得她抢走了父母。
江时眠不敢保证自己看到那个场景会不会生出那些情绪，她很想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自己不在意，但一张口就会犹豫。
连谎话都说不出口，江时眠还有什么不懂的？她就是一个卑劣的人，嘴上说着希望江和月认祖归宗，心里却会难受。
为什么难受？因为江和月得到了父母的爱吗？那本就该是她的。而且江和月找到亲生父母，是天大的喜事！世界上有几个走失了十八年的孩子还能找回父母的？
难道不该为她高兴吗？
“可是我没有父母了。”江时眠坐在飘窗上，下巴垫在膝盖上，看着江家大门的位置，“我一个人。”
江时眠眼里干涩得像要裂开，她不是什么坚强的人，虽然她很少哭，但她要哭的时候从来不会忍着，也忍不住。
可她现在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
一个人好像是常态，好像没什么值得难过的，那么多年，那么多世界，没有一个人一直陪着她，一个人才是她的常态。
有什么好难过的，这不是早就习惯了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