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总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不安的洁净感。急救室外的长椅上，王强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着节拍，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每一秒都充满着弹性和煎熬。
江晓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天色。城市正在苏醒，而他们的战斗，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他表面平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瘸腿老五的状况，直接关系到这场博弈的胜负。
“叮铃铃……”王强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小胖。
“强哥！江老师！网上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小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还有一丝紧张，“那个孙桂芬的老底快被扒干净了！好多人都开始骂她是骗子，还有人自发组织去她家乡求证了！咱们放出去那段录音，效果炸裂！现在好多人都在喊，要查清楚幕后黑手！”
“赵恒那边呢？”江晓接过电话，冷静地问。
“他们疯了！”小胖的声音低了一些，“水军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砸，拼命洗地，说录音是伪造的，说孙桂芬就是老五的亲妈，还弄了些所谓的‘邻居证明’，一看就是假的！还有，他们开始带节奏，说我们是故意找了个流浪汉来演戏，想转移视线，甚至有人开始扒强哥以前在酒吧打工时跟人起冲突的陈年旧事，想把强哥塑造成一个‘暴力惯犯’！”
江晓冷哼一声：“黔驴技穷。继续按计划，把孙桂芬儿子赌债还清的时间点、金额，还有她家突然添置新家电的证据，一点点放出去。不用急着反驳他们泼的脏水，让子弹飞一会儿，让网友自己去看，谁在撒谎，谁在狗急跳墙。”
“明白！”小胖应道，“对了，江老师，‘影子’那边有动静吗？钱我已经按您说的，分批打过去了。”
“暂时没有。他如果聪明，现在应该会蛰伏起来。等事情了了，他自然会再联系。”江晓挂了电话，目光重新投向急救室。舆论战只是辅助，真正的核心，还在里面躺着的那个人。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还算平稳。
“医生！”王强几乎是弹了起来，冲了过去。
“病人已经醒了。”医生的话让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生命体征平稳，但身体还很虚弱，意识……可能还有点模糊，药物影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需要好好调理。另外，他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有点……受惊过度。”
“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江晓问道。
“可以，但时间不要太长，尽量不要刺激他。”医生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王强和江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和期待。推开病房的门，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瘸腿老五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输液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已经睁开，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听到开门声，他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戒备，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看到王强，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挣扎着想往后躲，却因为虚弱而动弹不得，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王强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猥琐、落魄，甚至有些可憎，但此刻他眼中的恐惧，却是那么真实。他想起了当年那个醉酒闹事的夜晚，自己年轻气盛，下手或许确实重了些。虽然事情的起因是老五耍无赖，但看到他如今的惨状，王强心里五味杂陈，愧疚感悄然滋生。
“老五，你别怕。”江晓先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差点死了，是我们救了你。”
瘸腿老五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看向江晓，又看看王强，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王强走上前，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沾湿，轻轻润了润老五的嘴唇。“你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老五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强会对他这样。他贪婪地吮吸着棉签上的水分，喉咙滚动了几下，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水……水……”
王强扶着他，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水。老五的眼神稍微安定了一些，但身体依然紧绷着。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江晓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平缓，“你为什么会昏倒在那个水泥管里？”
提到这个，老五的眼中再次闪过恐惧，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他们……他们给我吃了东西……白色的粉……说是……能让我睡个好觉……”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后怕，“我吃了……就……就不行了……”
“是谁给你的？”江晓追问。
“不认识……戴帽子……口罩……说是……赵总的人……”老五喘着气，“他们……他们之前找过我……给我钱……让我……让我出去说……说是王强……打残了我……害我……害我这么多年……”
他看向王强，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怨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我……我没答应……我怕……我就跑了……没想到……他们还是……找到了我……想……想灭口……”
王强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赵恒！好狠毒的手段！
“那个在电视台哭闹的老太婆，孙桂芬，你认识吗？”江晓继续问道。
老五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鄙夷和愤怒的神色：“孙桂芬？那个烂赌鬼的婆娘？她……她是我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姑！我妈……我妈早就死了！她……她也配冒充我妈？！”提起这个，他激动起来，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王强连忙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老五，你听我说。”江晓看着他，眼神真诚而锐利，“现在，只有我们能保护你。赵恒想让你死，或者让你替他撒谎。但我们，只想知道真相。当年你和王强冲突的真相，孙桂芬冒充你母亲的真相，还有赵恒的人怎么威胁你、怎么给你下药的真相。”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甚至，在你康复之后，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否则，你觉得赵恒会放过你吗？就算你这次侥幸活下来，下一次呢？”
老五沉默了。他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似乎在回忆，在挣扎。病房里只剩下输液滴落的单调声响。他的人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年轻时好勇斗狠，后来染上恶习，浑浑噩噩，偷鸡摸狗，人人厌弃。如今，更是差点不明不白地死在阴沟里。重新开始？他这样的人，还有机会吗？
他瞥了一眼王强，对方眼中没有了以前那种鄙夷，反而带着一丝同情和……愧疚？他又看向江晓，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但眼神深邃，透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干涩地开口：“好……我说……我都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瘸腿老五用他那嘶哑、断续的声音，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当年的冲突，确实是他喝醉了酒先去王强打工的酒吧闹事，调戏女服务员，王强出来阻止，双方发生推搡。他自己脚下不稳，撞到了墙角，头破了点皮，胳膊也扭了一下，但绝不像孙桂芬说的那么严重，更没有什么落下终身残疾。所谓的“身体一直不好”，完全是他自己后来酗酒、生活不规律造成的。
孙桂芬的事情，也和他之前说的一样，是赵恒的助理威逼利诱，让她出来演戏。
最关键的是赵恒助理找他的过程。助理先是许诺给他一大笔钱，让他站出来“指证”王强当年把他打成重伤，导致他生活困顿。老五虽然混账，但也知道做伪证的后果，加上胆小怕事，尤其害怕王强真的报复他，所以没敢答应，拿了点“封口费”就跑了。没想到赵恒的人还不放过他，一路追踪，最后在回收站找到他。大概是看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又怕他被王强这边找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药物“解决”他，制造一个“病死”或者“意外”的假象。
老五一边说，一边流下浑浊的眼泪。那是悔恨的泪，也是恐惧的泪。
王强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真相大白，洗刷冤屈的激动，对老五悲惨遭遇的同情，以及对赵恒及其爪牙狠毒手段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江晓示意一直等在门外的山猫进来。山猫带来了专业的录音录像设备。
“老五，我们需要把你的话录下来，作为证据。”江晓解释道，“你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也会保护好这份证据。”
老五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在山猫的操作下，瘸腿老五对着镜头，又将所有的事情，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了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时间点，都力求准确。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却异常坚定，那是劫后余生的人，对真相的渴望，对构陷者的控诉。
录制完成，山猫迅速收好设备离开。江晓走到病床前，看着老五：“你好好休息，安心养病。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们。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会帮你联系家人，或者你想去哪里，我们都可以提供帮助。”
老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走出病房，王强感觉脚步都有些发飘，像是刚打完一场恶仗，虚脱，却又无比畅快。“江老师……”他看向江晓，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还没结束。”江晓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锐利，“我们拿到了最关键的武器，现在，是时候给赵恒送上一份‘大礼’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小胖的电话：“小胖，准备好了吗？把我们准备好的所有东西，整合起来。联系我们之前选定的那几家媒体，还有几个有公信力的大V。告诉他们，我们有铁证。今晚，我们要让真相响彻云霄！”
夜色将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不再是黑暗笼罩，而是黎明前最后的疯狂，以及真相之光刺破阴霾的时刻。一场精心策划的反击风暴，即将在网络和现实中，同时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