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市的喧嚣吞噬,只留下几盏昏黄的路灯,无力地抵抗着浓稠的黑暗。王强站在工作室门口,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燥热和决绝。
“强哥!你不能去!这摆明了是鸿门宴!”小胖死死拉住王强的胳膊,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恐惧,“万一……万一他们对你下手怎么办?咱们报警!或者告诉江老师!”
王强轻轻挣开他的手,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沉寂的黑暗,那里是城东废弃化工厂的方向。“报警?怎么说?一个匿名电话,一个模糊的地点?警察不会管的。告诉江老师?他现在焦头烂额,不能再让他分心了。”他转过头,看着小胖,眼神异常平静,“小胖,我必须去。那个老妇人的出现,几乎把我钉死了。如果真有那么一丝机会能知道真相,哪怕是陷阱,我也得闯一闯。”
他不是不怕,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手心也有些潮湿。但比起未知的危险,他更怕这种被污泥裹挟、无法呼吸的绝望。他不能不明不白地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那是比死更难受的煎熬。
“可是……”小胖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强打断。
“放心,我不是三岁小孩,会小心的。”王强拍了拍小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留在工作室,等我消息。如果……如果我两个小时内没联系你,你就立刻告诉江老师,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把真相弄清楚。”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向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留下小胖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红色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他掏出手机,看着江晓办公室紧闭的门,内心天人交战。告诉江老师?强哥不让。不告诉?万一强哥真出事了……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焦虑压垮了。
出租车驶离了灯火通明的市区,朝着偏僻的城东开去。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路灯稀疏,偶有过往的大货车卷起尘土。王强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林薇丈夫的敌意,网络上的污言秽语,排练室墙上那触目惊心的红字,还有今晚舞台上那个老妇人凄厉的哭喊……以及,那个瘸腿老五模糊的脸。
他努力回忆着那个流浪汉的模样。瘦,有点跛,手指好像确实少了一根,脸上……对,好像有块疤。当年冲突的细节早已模糊,只记得对方喝醉了酒,满嘴胡话,双方推搡了几下,对方撞到了墙角,流了些血。当时周围还有其他人,那个开小卖店的老王头也出来劝了几句。后来……后来就没怎么见过他了。他真的死了吗?死因和那次冲突有关?那个老妇人,真的是他母亲吗?
无数个疑问在王强脑海中盘旋,让他心乱如麻。那个神秘的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对方是真的想帮他,还是赵恒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师傅,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吧。”眼看着导航显示接近目的地,王强提前让司机停车。他不想让出租车直接开到化工厂门口,那样太引人注目。
付了车钱,王强下了车。一股夹杂着铁锈和化学品残留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废弃厂房窗户破洞时发出的呜呜声,像鬼魂的低语。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能看到前方不远处那几栋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厂房轮廓,像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将手机调成静音,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朝着化工厂大门的方向走去。大门敞开着,门轴早已锈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厂区里杂草丛生,比人还高,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废弃的金属零件和碎玻璃。
他按照电话里的指示,朝着厂区深处最大的一栋厂房走去。厂房的窗户大多已经破碎,黑洞洞的,仿佛择人而噬的眼睛。他放轻脚步,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走到厂房巨大的铁门前,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王强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厂房内部空间极大,高高的穹顶上垂下几根断裂的铁链,地上堆满了废弃的机器和杂物,蒙着厚厚的灰尘。月光透过穹顶上破损的玻璃窗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得阴森诡异。
“你来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厂房深处的阴影里传来。
王强心里一惊,猛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在一个巨大的废弃机器后面,站着一个身影。光线太暗,看不清长相,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个男人,中等身材,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你是谁?你约我来,到底想干什么?”王强保持着警惕,没有再往前走。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男人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但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现在最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王强紧盯着他。
“我知道那个在电视台哭天抢地的老太婆,是怎么回事。”男人声音压得很低,“也知道,那个瘸腿老五,现在到底在哪。”
王强的心跳漏了一拍。“你说什么?你知道老五在哪?他……他没死?”
“死?呵呵,赵恒倒是巴不得他死。”男人冷笑一声,“或者,找不到活的,就找个死的来顶替。”
这话印证了秦雅透露的消息,让王强对这个男人的话多了几分相信。“那个老太婆呢?她到底是谁?”
“是瘸腿老五老家一个远房亲戚,沾点边,但绝不是他亲妈。他亲妈早些年就病死了。”男人说道,“老太婆家里穷,儿子又欠了赌债,赵恒的助理找上门,给了她一笔钱,又吓唬了她几句,让她照着剧本演了这么一出戏。老太婆也是被逼无奈,加上贪财,就豁出去了。”
“赵恒的助理……”王强咬紧牙关,果然是他们搞的鬼!“那老五呢?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在哪里?”
“瘸腿老五这些年过得不怎么样,到处混日子。前段时间,赵恒的人也在找他,估计是想用他来做文章。不过……”男人顿了顿,“老五这个人虽然混账,但胆子小,也怕事。赵恒的人找到他,想让他出来诬陷你,说当年你打伤他导致他落下残疾,甚至想让他‘消失’一段时间,配合他们演戏,他没敢答应,拿了点钱跑了。现在具体在哪,我也不完全确定,但大概有个方向。”
王强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听到老五没死,他松了一口气,但听到赵恒的人也在找他,心又悬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是谁?跟赵恒什么关系?”
“我?”男人沉默了一下,帽檐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曾经是赵恒那位助理手下的一个小喽啰,干过不少脏活。不过,那位助理……呵呵,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把我给踢了。我不甘心,总得找点乐子,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原来是内讧。王强明白了。这人是想利用自己,报复赵恒的助理,或者想从自己这里捞点好处。“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男人笑了笑,“赵恒能量不小,我得罪了他的人,日子不好过。我需要一笔钱,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还有……”他看向王强,“将来,如果你真的能扳倒赵恒,我希望你能帮我澄清一些事,我不想一辈子背着黑锅。”
“我可以给你钱。”王强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提供的信息是真的,并且能帮我找到老五,证明我的清白。至于以后……只要我能做到,我会帮你。”
“口说无凭。”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这里面,有几段那位助理跟老太婆交代‘台词’的录音,还有一些他吩咐手下找瘸腿老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片段。应该够你先应付一下眼前的麻烦了。”
他将录音笔扔了过来。王强伸手接住,紧紧攥在手心。这东西,是救命的稻草!
“老五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城西的‘桥洞区’,那里是很多流浪汉聚集的地方。不过他可能已经不在那了,他很警惕。你得快点,赵恒的人也在撒网找他。”男人又补充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王强还是有些疑虑。
“那位助理做事,喜欢留一手,我也学乖了。”男人没有多说,转身就准备离开,“钱,打到这个账户。找到老五后,我会再联系你,告诉你更多关于赵恒和他助理的黑料,保证劲爆。”他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境外的银行账号。
“等等!”王强叫住他,“你怎么称呼?我怎么相信你不会拿了钱就消失?”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帽檐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你可以叫我‘影子’。信不信由你,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说完,他不再停留,迅速没入厂房另一端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王强站在原地,握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和写着账号的纸条,感觉像做梦一样。废弃的厂房里,只剩下风声呜咽。他低头看了看录音笔,又看了看男人消失的方向,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找到一线生机的激动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城西,桥洞区。瘸腿老五。
他立刻转身,快步朝着厂房外跑去。他必须马上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江晓!找到老五,拿到他亲口的证词,才能彻底洗刷这泼天的脏水!
夜色依旧深沉,但王强的心中,却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正在努力穿透这无边的黑暗。他知道,真正的反击,从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