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片在舌头上融化,苦得让他皱眉,这味道突然触发某个记忆片段:高中化学实验室,打翻的苯甲酸钠溶液...
但画面很快被脑海里的电视雪花淹没。
自从开始mEct治疗,他的记忆就像被虫蛀的毛衣,到处都是断开的线头。
走廊传来规律的撞击声。
陈学文不用看就知道是17床的强迫症女孩在进行她的晨间仪式,用额头轻触每个门框七下。
上周她向病友们严肃解释过,这是为了防止\"宇宙射线扭曲时空连续性\"。
\"你的现实检验笔记。\"陈念初把黑皮笔记本放在床头。
上面别着支核磁共振造影剂般鲜蓝的圆珠笔,\"今天有艺术治疗课。\"
陈学文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4月16日 05:30】
■ 检查点1:护士的方瞳孔 → 闭眼10秒后重看→变回圆形(现实)
■ 检查点2:窗外唱歌的乌鸦 → 戴上耳塞后消失(幻觉)
■ 检查点3:手掌上的虫卵 → 用酒精棉擦拭→是汗珠(现实)
\"影子先生今早没来?\"陈念初递来梳子,刻意用闲聊语气问道。
陈学文摇头,头皮屑雪片般落下,抗精神病药物引起的脂溢性皮炎。
那个穿燕尾服的幻觉人物已经三天没出现了,这反而让他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电休克治疗前的麻醉剂。
洗漱时,陈学文盯着镜子里浮肿的脸。
碳酸锂让他的痘痘恶化成了小型火山群,右颊上的两颗正渗出脓血。
突然,镜中人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不属于他的狞笑。
\"早上好,小疯子。\"镜子里的\"他\"说,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擦玻璃,\"猜猜谁今天要接受电击治疗?\"
陈学文一拳砸向镜子。
玻璃碎裂的声音引来了护工,但镜面完好无损,只有他的指关节在流血,又是幻觉。
护工熟练地掏出约束带,陈学文主动伸出双手:\"这次不用绑,我自己能控制。\"
艺术治疗室散发着蜡笔和丙烯酸的味道,陈学文选了角落的位置,远离总在画生殖器的双相障碍大叔。
治疗师苏芮发着白纸,她的蝴蝶骨在棉麻上衣下若隐若现,真的蝴蝶,陈学文确信自己看见那对翅膀在扇动。
\"今天主题是'记忆中最安全的地方'。\"苏芮的声音像掺了蜂蜜的牛奶。
陈学文的铅笔刚触到纸面就断了。
安全的地方?他的记忆宫殿里全是需要黄色警戒线的区域。
蜡笔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将他拽回六岁那年,父亲发酒疯时,母亲把他塞进衣柜。
黑暗中,樟脑丸与羊毛衫的味道,还有从门缝漏进来的咒骂声与碎裂声...
\"你流鼻血了。\"5床的\"拿破仑\"递来皱巴巴的纸巾。
陈学文这才发现自己的血滴在画纸上,晕染成诡异的玫瑰形状,他原本想画的衣柜变成了绞刑架,吊绳上挂着只断翅的蝴蝶。
午餐时,陈学文把土豆泥摆成分子结构式,碳酸锂影响了他的精细动作,餐刀在手里像条活鱼。
23床的老兵正用薯条排兵布阵:\"这是奠边府战役的重现...\"
\"奠边府在越南,而你说自己参加的是伊拉克战争。\"陈学文指出逻辑漏洞,这是认知行为治疗教他的技巧。
老兵的表情凝固了:\"他们篡改了历史书...\"
突然,他抓住陈学文的手腕,\"小心穿紫衣服的护士!她是cIA!\"
陈学文正要反驳。
却看见食堂门口确实站着个穿淡紫制服的陌生护士,正对着蓝牙耳机低声说着什么。
他的思维顿时分裂成两个频道:
1理性频道说这是新来的实习护士;
2妄想频道坚持认为她在监视自己。
\"下午三点,mEct治疗。\"
林医生翻着病历出现在身后,\"上次治疗后你的攻击行为减少了37%。\"
治疗室散发着异丙醇的刺鼻气味,陈学文躺上手术台。
麻醉师往他静脉里推注丙泊酚,这种乳白色液体被病友们称为\"大脑重启液\"。
冰凉触感顺着手臂血管上行时。
他听见影子先生的声音首次从外界传来:\"他们会烧坏你的海马体...\"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逐渐拉长,陈学文坠入无梦的深渊。
最后进入视野的是电击仪器的金属探头,闪着不祥的冷光。
(文中mEct记忆删除为剧情设定,看官不要当真,现实中医用mEct不会精确删除特定记忆。)
醒来时,陈学文发现自己坐在活动室的钢琴前,他不记得怎么来的。
也不记得自己会弹钢琴,但手指却自动在琴键上找到了位置。
弹奏起《致爱丽丝》,这是顺行性遗忘症的典型表现,mEct的常见副作用。
\"弹得不错。\"苏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学文转头,看见她抱着素描本,上面画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
\"想参加下周的出院前评估吗?需要连续七天保持现实检验全对。\"
陈学文张口想回答,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视线越过苏芮肩膀。
看见影子先生正倒挂在天花板角落,燕尾服下摆像蝙蝠翅膀般张开。
那个幻觉人物用口型对他说:\"他-们-在-撒-谎。\"
钢琴声戛然而止。
陈学文低头,发现自己的十指深深陷进琴键缝隙,黑键与白键正渗出暗红色的血。
病历更新
诊断补充:
- F25.0 分裂情感性障碍(躁狂型)
- R44.3 幻觉(听幻觉、视幻觉)
药物调整:
- 喹硫平 增至600mg(分两次服用)
- 丙戊酸钠 500mg(控制情绪波动)
- 苯海索 2mg(缓解奥氮平引起的肌张力障碍)
陈学文在午夜惊醒,病房的荧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的手腕仍残留着约束带的勒痕,但更让他不安的是,影子先生回来了。
那个穿燕尾服的幻觉人物坐在床尾,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枚硬币。
硬币在指节间翻转,却始终悬浮在空中,违反物理定律。
\"你躲了我三天。\"影子先生的声音像是从老式留声机里传出来的,带着沙哑的电流声。
陈学文没有回答 他伸手去摸床头的现实检验笔记。
但影子先生轻轻一挥手,笔记本\"啪\"地合上,自动飞进了抽屉。
\"今晚不玩那个无聊的游戏。\"影子先生微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鲨鱼般的尖牙。
\"我们来赌点别的。\"
硬币被弹向空中,旋转着落下,影子先生接住它,缓缓摊开手掌硬币消失了。
\"猜猜在哪只手里?\"
陈学文知道这是幻觉,但他仍然不受控制地思考答案。
\"左手。\"
影子先生大笑,笑声像玻璃碎裂的声音,他张开双手硬币确实在左手。
但它正在融化,变成一滩银色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腐蚀出一个小洞。
\"你赢了。\"影子先生歪着头,\"所以奖励你一个真相。\"
他俯身靠近陈学文的耳边,轻声说:\"你姐姐的疤,不是玻璃划的。\"
第二天早晨,陈学文在药物作用下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