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萧墨。
王明德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了昨天，那个令他心绪翻涌的日子。
昨日是个格外明媚的清晨。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青石板路上，将每一块历经岁月的石砖都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路旁的杨柳随风轻摆，嫩绿的新芽在风中舒展，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与花草的芬芳。
他身着崭新的湖蓝色长衫，腰间那枚祖传的羊脂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这玉佩是父亲在他二十岁生辰时赐下的，象征着王家嫡子的身份。
今日他特意选了这个装扮，为的是去拜访刚从京城归来的挚友周子陵。
想到可以听听京城的新鲜事，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后来他和好友玩的太过专注。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将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这才惊觉时辰已晚，连忙起身告辞。
周子陵执意相送，两人在门前又寒暄了许久，直到管家提着灯笼来催，他才真正踏上归途。
夜色中的街道格外静谧，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踏着月光缓步而行，靴底与石板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味着今日的畅谈，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满足的笑意。
路过醉仙楼时，里面飘出的酒香让他驻足片刻，想着改日定要邀周子陵来此小酌。
盘算着明日要去城东新开的\"清音阁\"听听小曲，据说那里新来了位苏州的歌伎，琵琶弹得极好。
顺便看看能不能结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最近生意正缺几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然而这份惬意在踏入府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平日里总是慢条斯理迎上来的门房今日不见踪影。
前院静得反常，只有几片落叶被夜风卷着，在青砖地上打着旋儿。
小厮王福神色慌张地从影壁后窜出来，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声音发颤：\"少爷，刘姨娘...刘姨娘她...\"
\"怎么了？快说！\"王明德心头一紧，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
刘小梅是他两个月前纳的妾室，如今正怀着七个月的身孕。
\"刘姨娘在外面摔了一跤，提前生产了！方才已经...已经诞下一位小少爷...\"
王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早产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这才八个月，孩子能好好的？
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念头。
去年李员外家早产的孙子，没撑过三天就夭折了；
前街布庄陈掌柜的小女儿也是早产，如今五岁了还病恹恹的...
\"少爷？少爷？\"
王福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小少爷看着很是康健，稳婆说虽然早产，但哭声洪亮着呢。\"
王明德这才如梦初醒，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一方面，他年近三十才得子，这份喜悦自不必说；
另一方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让他隐隐不安。
但此刻，对儿子的渴望终究压过了疑虑。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婴儿房，推门的动作却在接触到门框时突然放轻。
屋内烛火通明，乳母正轻拍着襁褓。
见他进来，连忙行礼：\"恭喜少爷喜得贵子！\"
王明德的目光立刻被那个小小的身影吸引。
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只见婴儿粉嫩的小脸圆润饱满，完全不似寻常早产儿那般瘦弱。
浓密的胎发乌黑发亮，小嘴时不时嚅动着，偶尔还发出几声细微的哼唧。
\"这...\"王明德惊讶地看向乳母，\"就是我儿子？\"
\"少爷，可不就是小少爷嘛，他看着倒比足月的孩子还要壮实些，真是奇了。\"
乳母脸上堆满笑容，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
王明德闻言，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小脸，暗想：不愧是我王家的种，就是与众不同！
婴儿似乎感应到父亲的触碰，小拳头从襁褓中挣出，在空中抓挠了几下。
那粉嫩的手指让王明德心头一热，忍不住低头在那小手上亲了一下。
喜悦之余，他想起还未来得及看望刘小梅。
又看了一会孩子，就起身去找刘小梅。
穿过回廊时，夜风送来一阵浓郁的药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刚踏入西厢房，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床榻上的刘小梅面色苍白如纸，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肌肤上。
见他进来，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消瘦的脸颊滚落。
\"少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她抽噎着抓住王明德的衣袖，指尖都在发抖。
王明德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
原以为她是生产受了惊吓，正待安慰。
却听刘小梅断断续续道出原委：\"都是那个苏摇...她...她故意推我...孩子差点就...\"
\"什么？！\"王明德勃然大怒，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仿佛又看到刘小梅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猛地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说道：\"竟然敢伤害我的孩子，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出房门，却在院门口被一道佝偻的身影拦住。
王老太太拄着紫檀木拐杖站在那里。
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直直望进王明德心里。
\"明德，且慢。\"她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王明德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她。
王老太太说道：\"明德，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你可知道萧家卖的糖有何特别？\"
王明德强压怒火，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就是些哄孩子的甜食，能有什么...\"
这段时间他也是听说了萧家的糖果，而且因为他家的糖果，还影响到了自家的生意。
想到此，他心里更不舒服了。
\"糊涂！\"
老夫人拐杖重重顿地，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
\"这些日子多少人都去萧记排队，你真当他们是贪那口甜味？\"
见孙子面露疑惑，王老太太压低声音，说道：
\"据说那糖能治百病，连张员外家卧床多年的老母亲吃了都能下地走路了。更有人说...\"
她左右看了看，声音几不可闻：\"那糖里掺了仙家丹药。\"
王明德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夸张了吧！
王老太太见他听进去了，接着说道：\"与其结仇，不如结缘。
若能得此配方，我王家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楼？\"
这一席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王明德大半怒火。
他不得不承认祖母说得有理。
可一想到刘小梅梨花带雨的模样，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