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夜晚,天地被黑幕所笼罩,月亮与星辰皆隐匿了踪迹。
此时的梁山泊,仅能隐约辨出依稀的轮廓。
王伦立在芦苇荡深处,杜迁紧挨着他。
不知为何,杜迁对此次行动兴致缺缺,尽管之前商议时他也大声附和王伦的每一句话,可心底总有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萦绕,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王伦右手执着自己常年不离身的折扇,左手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目光死死看向远处影影绰绰的梁山。
五百从沧州借来的兵卒早已列队整齐,小船在水面一字排开,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向梁山进发。
临近出发,王伦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的白衣。
世人不知,他“白衣秀士”的称号,并非源于对白衣的偏爱。
他家境贫寒,平时唯有这么一件长衫蔽体。
因换洗频繁,长衫颜色渐趋泛白,这是他被称作“白衣”的缘由之一。
再者,他虽考取秀才功名,奈何科举之路坎坷,始终无官无职,乡人便也因此唤他“白衣”。
二者结合,“白衣秀士”的名号便由此而来。
自踏入江湖起,他便以“白衣秀士”之名闯荡,借此积累声望。
无论严寒酷暑,这袭白衣就成了他最显着的标志。
而正是凭借这份江湖声望,他成功从柴进手中讨得梁山泊。
然而此刻,在夜色中,这抹白色却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微微皱眉,摸着自己的白衣想了一会儿后,唤来一名身形与自己相仿的士卒,低声吩咐几句后,便迅速脱下外袍与对方交换。
一旁的杜迁和宋万对视一眼,心中暗自腹诽,自家这位大哥总的来说还算看得过去,就是太过贪生怕死了。
要换衣服也不知提前准备,非得当着众人的面,这多影响士气啊。
一时间,三人所处之地气氛变得有点微妙,尴尬的气息悄然弥漫。
宋万眼神闪烁,也不知是有意缓和气氛,还是无心之举,满脸堆笑地凑到王伦身旁说道:
“哥哥,您瞧瞧,咱们这段时日都窝在这湖中破窝棚里,过得日子连水耗子都不如。
半夜里,寒风呼呼地直灌,冻得小弟骨头都麻了。
但今晚,只要咱们一鼓作气拿下梁山,可就彻底翻身啦!
往后,就能有个像样的安身立命之所,再也不用挨冻遭罪咯!”
说着,他特意双手互搓,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未来在梁山上的温暖与惬意。
王伦听闻宋万此言,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
他微微点头,对着杜迁和宋万说道:
“二位兄弟!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今晚顺利拿下梁山泊,我王伦必定不会亏待你们!
今后,就由我来做寨主,带领兄弟们闯出一片天地!
二位兄弟到时就暂且屈居二当家和三当家之位。
到那时,呵呵,整个梁山泊都是咱们兄弟的天下!
咱们每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称分金银!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兄弟们跟着我,日子肯定过得逍遥快活!
咱们依靠这八百里水泊,定能在江湖中扬名立万!
到时候,不管是谁见了我们,都得客客气气地作揖问好!”
二人听了王伦这番充满诱惑的话语,只觉浑身热血上涌。
他们眼中瞬间燃起炽热的火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威风八面的场景:自己身着华丽衣袍,骑在高头大马上,率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喽啰,浩浩荡荡地行走江湖。
所到之处,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绿林好汉,都夹道欢迎,称赞他们是梁山好汉。
劫富之时,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恶霸,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哀求饶命;济贫之际,穷苦百姓对自己感恩戴德,磕头谢恩。
二人沉浸在英雄梦中,仿佛已置身于受人尊敬的未来。
直到大部分喽啰都上了船,二人周围变得空旷起来,被湖面冷风一吹,才如梦初醒。
他们看了看周围,赶忙踏上自己旁边的小船。
船队缓缓前行,王伦站在船头,心中暗自得意:
自己这五百多精锐,对方最多三四百人;再加上自己有心算无心,对方还对自己的行动一无所知,看来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命梁山之主。
船队又往前行了半个时辰,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岸边了,王伦示意众人不要弄出声响。
他抬头看去,只见岸边的哨塔上空无一人。
王伦冷笑道:“看来是天助我也,今晚这么冷,哨兵估计都偷懒去睡觉了。”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只有数百人要守着这八百里水泊,确实不可能面面俱到。
若当初讨要梁山时,这些人对自己这个秀才公尊敬些,说不定自己拿到梁山后,还会主动划出几个草甸,分周边几个村子给这群人做地盘。
哼!现在,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当初竟敢不给本秀才面子,还跑到柴大官人那里搬弄是非,害我在柴大官人面前丢尽脸面。
也不知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般勇气?
哼!
夜色愈发深沉,夜间浓重的雾气渐渐弥漫开来,将他们的船队悄然隐匿。
船队穿过最后一片芦苇荡,距离梁山的营寨越来越近。
王伦等人的心情也愈发激动起来,王伦感觉自己这不是去抢夺山寨,而是一次惬意的观光之旅。
然而,他们浑然不知,自他们在水泊周围集结的那一刻起,一举一动便都落入了花荣的眼中。
早在清风山时,花荣从花狐口中获悉王伦前来讨要梁山泊,便暗中安排花狐密切留意王伦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毫不夸张地讲,这段时间王伦每日喝了几杯酒,说了什么话,花荣都一清二楚。
来到梁山后,花荣虽安排时迁等人给沧州的柴进送了书信,但他心里明白,王伦必定不会就此罢休,于是进一步加强了对王伦的监视。
所以在花荣眼中,王伦的一举一动就如同一个脱光了的跳梁小丑般毫无遮掩。
今日他准备收拾王伦,不过是将此当作对士卒们的一次考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