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篝火将周朔的影子投在沙地上,扭曲如一条蓄势待发的龙。
火星噼啪爆响着窜向星空,烤全羊的油脂滴落在火堆中,发出\"嗤嗤\"的声响。
自从被草原蛮子抓为奴隶以来,第一次吃饱饭的中原奴隶们围坐在火堆旁,脸上浮现出久违的血色,却仍习惯性地佝偻着背,仿佛无形的枷锁还压在肩头。
\"将军,尝尝这个。\"钱多捧来一皮囊马奶酒,羊皮囊上烫着的狼头徽记被摩挲得发亮,\"这是用白羊部可汗私藏的奶块酿的,平日里我们闻都闻不得。\"
周朔的指尖刚触到钱多递来的马奶酒皮囊,后颈汗毛突然根根竖起,一种危险的气息瞬间弥漫…
在篝火爆裂的间隙,周朔听见草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去死吧陈狗!\"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钱多身后阴影中窜出。
周朔瞳孔骤缩,只见那少年踉跄着扑来,羊骨刺的寒光直取他咽喉,腕间奴隶烙印在火光下泛着暗红,像条狰狞的蛇。
“当啷!”归一剑出鞘半寸,周朔手腕一翻,归一剑精准格挡,骨刺在剑身上划出一道火星,随后周朔一脚踹出。
\"锵!\"
少年被踹翻在地,张虎的横刀已架在他脖子上,刀刃压出一道血线,少年颈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周朔手背上,烫得他指尖微动。
火光映照下,周朔看清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眼中燃烧着与他年龄不符的仇恨。
\"额多!\"钱多手中的皮囊砸在地上,奶酒渗入沙土。
他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地:\"将军恕罪!这孩子只是被草原蛮子蒙蔽了——\"
少年被按跪在地上,却昂着头冷笑:\"他是侵略者!白羊部养我教我,你们只会烧杀抢掠!\"
少年昂着头冷笑,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布日固德叔叔教我骑马射箭,比亲生父亲还亲!你们杀了他!我要为他们报仇,我要杀了你们!\"
篝火将周朔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周朔蹲下身,拨开少年额前的乱发,露出那个烙在太阳穴上的牲口印记——一个扭曲的狼头标记。
\"他们给你烙印时,可曾说过这是防止逃跑的标记?\"周朔的声音像冰刀刮过铁器,\"就像给牛羊烙的那样。\"
少年瞳孔猛地收缩,烙印下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
篝火\"噼啪\"爆响,火星升腾到夜空中。
周朔脸色无比阴沉,冷冷一笑,“我们是侵略者?你本为陈朝人,却为了那些草原蛮子来杀我,这是认贼作父,数典忘祖!我们救了你,给你吃饱,竟然反过来杀我?呵呵…很好!”
远处传来小青小白的呜咽声,好似诉说着周朔心中的愤怒……
周朔站起身,归一剑鞘在沙地上划出一道深痕:\"钱多,像这样的孩子有多少?\"
钱多额头抵着沙地不敢抬头:\"回将军...有三十多个...都是从小被掳来的...\"
\"牛大。\"周朔的声音让篝火都为之一颤,\"记得我说过,战争中最危险的是什么人?他们比敌人更加的可恨,比敌人造成的伤害更大危害更甚…\"
牛大挠了挠头皮:\"主公说过,是带路党,吃里扒外的走狗!\"他突然瞪大眼睛,\"可这些娃娃...\"
“主公,此事还是交给我吧!”李子云打断牛大把事情揽了下来!
“牛大既然跟着我们来了,有些事就要经历,牛大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牛大的手按在刀柄上,喉结滚动了一下:\"知...知道...\"
远处很快传来咒骂声,又渐渐归于沉寂。
周朔望着篝火,忽然感到一阵比连战三日更深的疲惫。
小白不知何时蹭到他腿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犹如此时周朔的心情,无言的苦涩悲伤漫延在心底。
\"集结所有俘虏。\"周朔突然下令,\"贵族与平民分开,参加过对陈朝战争的单独列出。\"
周朔示意牛大抬上一口铁锅,锅里堆满人骨,\"这是在贵族帐篷后找到的。\"
\"让他们好好看看…仔细看…\"周朔转身走向营地中央,归一剑鞘扫过沙蒿,惊起几只嗜血的沙蝇。
当铁锅从贵族帐篷后抬出时,连呼啸的夜风都静止了。
锅里堆叠的人骨泛着诡异的油光,几块小臂骨上还套着草原样式的银镯。
骨缝间残留的牙印清晰可见,有些骨节明显被利器劈开过,露出黑黄色的骨髓。
周朔注意到牧民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僵直了身体。
她脖子上挂着的狼牙项链在火光下泛着惨白的光——那是草原母亲为儿子准备的成年礼。
\"卓玛!\"忽赤突然用草原语大喊,\"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忽赤曾帮助过你们,你儿子手腕是不是有块胎记?\"
女人像梦游般扑到铁锅前,颤抖的手指拨开一根尺骨。
当露出内侧月牙形的褐色印记时,她喉咙里迸出的嚎叫让所有牧民齐刷刷跪倒在地。
\"巴图!我的巴图!\"卓玛死死攥着那截骨头,指甲在骨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突然转身扑向那个满脸刺青的贵族,十指如钩抓向对方眼睛:\"去年丰收祭你说带他去学骑射!他才十二岁啊!\"
被铁链束缚的贵族们开始骚动。有个胖子试图往后缩,却被忽赤一脚踹到空地中央:\"这杂种最爱吃小儿掌心肉!\"
周朔冷眼看着贵族们惨白的脸色,突然拔剑劈断最近那根拴马桩。木桩断裂的巨响让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
\"按照草原规矩,凡战败部落车轮以上男人皆杀。\"归一剑尖挑起一捧黄沙,\"但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剑尖转向跪地的牧民:\"杀了他们,带着人头来换活命。否则——\"剑锋划过夜空,\"连同你们家人一起去见长生天。\"
死寂中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牧民们用怯弱的眼神看向一边的贵族老爷…
一个贵族老者见状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周朔小儿!他们敢吗?我们可汗已经打到你们京城去了!\"
\"呱噪!\"张虎的刀鞘重重砸在老者嘴上,鲜血和碎牙喷溅在沙地上。
\"十息时间。\"周朔的声音像钝刀刮骨,\"要么拿起刀报仇,要么跟他们一起陪葬。\"
第八个呼吸时,卓玛满嘴是血地抬起头,浑浊的眼泪冲开脸上的血污:\"将军...真的能让我报仇?\"
周朔指向堆积如山的粮袋——那是从贵族地窖里搜出的陈年黍米,袋口缝着各家的狼头徽记。\"这些本该是你们的。杀了他们这些就是你们的了!\"
牧民中站起一个佝偻的老汉,他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握紧割草用的短刀:\"我女儿被他们当祭品...\"话未说完就扑向最近的贵族。
就像雪崩的第一块落石,上百牧民突然暴起。粮袋被撞翻,金黄的黍米混着血水渗入沙地。有人用牙齿撕开贵族的喉咙,有人抓着骨片当匕首,一个瘦小的男孩甚至抱着仇人的腿生生咬下一块肉。
当最后一个贵族的惨叫戛然而止,周朔踢开粮袋上的狼头徽记。黍米从破口倾泻而下,在火光中像流动的黄金。
\"从今天起,你们收获的每一粒黍子,还有牛羊,都不必再献给'老爷'。\"周朔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你们可以到平野县用牛羊换盐,粮食等生活物资,那里现在由我掌控,很安全…\"
\"大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牧民颤抖着打断,\"这...这真的分给我们?\"
\"没错。\"周朔将归一剑插回鞘中,\"但我希望你们能拿起弯刀守护自己的粮食,财产,还有亲人…\"
牧民们捧着黍米的动作小心翼翼得近乎神圣。卓玛把分到的银扣贴在额头,突然用生硬的汉话喊道:\"将军是长生天派来的天神,是来拯救我们的!\"
这个称呼像野火般蔓延,很快演变成震天动地的\"天神万岁\"。声浪惊起远处栖息的夜鸟,扑棱棱地飞过血月。
周朔抬手示意安静,归一剑突然出鞘,剑锋直指北方星空:\"你们自由了,可还有千千万万像你们一样的牧民还在被奴役!在被迫害!\"
篝火将他的身影投在狼头大旗上,宛如一尊降世神只。
\"你们愿意追随我们一起去解救他们吗?凡愿意跟我们的,牛羊粟米多分一份,每月五两银钱!\"
牧民们的眼中有火光跃动。那个缺手指的老汉第一个跪下,额头抵在周朔靴前:\"我这条老命是天神给的!这是我儿子今年十八岁,让他跟随天神解救被奴役的草原人,愿长生天保佑天神大人!\"
很快,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跪伏,愿加入队伍的草原年轻人如过江之鲫!这可是自愿加入的……
夜风中,\"天神万岁\"的呼喊与远处狼嚎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在草原上空。
周朔望向北方,归一剑鞘上的血珠缓缓渗入皮革。
小白蹭了蹭他的腿,碧绿的眼瞳中倒映着跳动的篝火。
更远处,被解救的汉人奴隶们抱头痛哭,他们脚下的沙地早已被泪水浸湿。
天色渐亮,周朔送走了钱多那些百姓们,要他们带着手书先去平野县去找王老,王老会妥善安排他们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我们也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