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跟着引路的宫人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谢璋的寝宫,还未靠近谢锦就闻见了这巍峨的宫殿散发着一股浓郁中药味。
苦涩的、带着死气沉沉的气味像是沼泽里浓稠的令人窒息的淤泥一样包裹谢锦的全身,让她不敢往前走一步。
临到门口,她才发现,她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几乎是占据了自己母亲位置的人离她而去。
两世为人,她也只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名为母爱的东西。
前世的妈妈只顾着弟弟,把她当做血包,这世的亲生母亲她也从来没过一次。
因而,在她心中这人就是她的母亲。
给谢锦引路的宫人也是谢璋身边的老人了,看着谢锦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一酸,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永亲王,您先进去吧,陛下还等着呢。”
谢锦收敛起那些繁杂的思绪,应了一声后,就跟着宫人往里走去。
皇姨母的寝宫很大,大到可以容纳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战战兢兢地在里面跪着。
而此时太子和五皇子早已来到此处。
虽说她已经暗中和太子结盟,但是表面上她却并没有和太子走得太近,所以谢锦只是如往常般和两人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开始询问谢璋的病情。
“王姬不必太忧心。”
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从层层明黄色的纱帐中传来。
不一时,一个身材匀称不算高也不算矮的人影从纱帐中缓缓走出,她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宽袍,宽袍边缘以金丝勾勒,看起来既低调又奢华。
谢锦看着她,眼神下意识地先落到了那人的白发上。
那头苍白的发丝本应该长在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头上才符合常理。
但是如今,这头白发的主人看起来似乎也只有四十岁出头,让人打眼一瞧,就觉着违和。
无论谢锦见多少次,都觉得违和。
只是现在她没有心思像之前那样去思忖这人是否用了什么染发的药膏,而是一心牵在皇姨母的病情上。
谢锦上前一步,紧张地问道:“国师,皇姨母的病情如何?”
相比于谢锦的焦急,这位国师却气定神闲多了,“陛下的病情暂时稳定了下来。”
“暂时?”谢锦的心一跳,那岂不是没有好全。
一旁的太子开口问:“国师可有法子让母皇拔除病根?”
国师慢悠悠地坐到一旁,好半晌之后才回,“这事难,陛下本就有旧疾,前几年我来时,暂时将这病治得大好,只要慢慢养下来,定能好全,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而谢锦这几人都能明了。
这几年,皇姨母仗着自己的身子大好,便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不管是前朝的谢锦与臣子还是后宫的主子们如何劝都不曾改变,而今她的身体像是终于到了极限。
谢锦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国师,你真的没有法子了吗?”谢锦不甘心地追问。
虽然这些年,谢璋几乎将这个国师捧到了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但是她依旧谦虚有礼,即使对宫人也是平易近人,不见倨傲。
面对谢锦的追问,自然是没有任何恼怒不耐。
她拂了拂宽大的袖子,思忖片刻道:“现下以我之能,不过只能将病情稳定一年两载,若是我的师妹……”
说到这里,国师叹了一口气摇头,不欲言说。
“国师何故不继续说下去?”太子拧着眉问。
谢锦的视线也紧紧盯在国师身上。
“不是我不愿说,虽然我的师妹前来,能让陛下的病好个七八,但我已经许久未见师妹,更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也不知她是否还健在,说了也是无济于事。”国师饧着眼,似乎是卸力般睨向纱帐处。
太子拱手道:“望国师详述其样貌,孤这就着人去寻。”
国师停顿片刻,还是将她那师妹的外貌详细阐述出来。
只是谢锦越听怎么就越熟悉,仿佛是在何处见过一样,但她却怎么都没想起来到底是在哪儿见过,最后只当是自己太过着急,出现了错觉。
不过现在她确实能稍稍放下心来。
国师能让皇姨母的病情稳定一年两载,她们只要在这期间全力寻找那个“师妹”就行了。
之后,谢锦又在寝宫中待了好一会儿后才起身离去。
她依依不舍地回望了一眼,随后就起身往外走去。
刚踏出门,身后就有人叫住了她。
“阿锦。”
谢锦踅身望过去,太子正走过来,眼底有些发青,怕是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一段时间了。
“殿下有何事?”谢锦拱手问道。
太子还未说话,五皇子又从里面走了出来。
“皇姐和阿锦这是要避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何不和本王也一起说说?”五皇子皮笑肉不笑地在两人之前睃了一个来回,语气并不太好。
虽然说这些年谢锦一直保持着表面的中立,但以五皇子的能力,也不是没有可能已经察觉她和太子暗中联合。
所以谢锦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并未多言,将战场让给了太子。
果然,太子斜了她一眼开口说道:“不过是关心母皇的身体罢了。”
“倒是皇妹你,母亲身子不好,你竟然是一言不发,当真是个大孝女。”
五皇子立刻反唇相讥,“我不过是不像皇姐这样会做人罢了。”
她特地来将“做人”两字加重了声音,任谁来听都不会觉得她这是一句好话。
谢锦默默后退了一步,生怕那无形的血溅到她身上来。
两人唇枪舌战了几个来回后,便前后离去,只是太子在离去前对谢锦使了个眼色,谢锦立即心领神会。
等到两人都不见身影后,谢锦找了个由头甩掉了带路的宫人暗自来到东宫。
太子果然在那里等着她。
谢锦行了一个礼,无声安坐在太子的对面。
春雨过后的夜里带着丝丝凉意,谢锦出门急并未添衣,此时被风一吹不禁身子抖了一抖。
见太子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便自行倒了一盏热茶放到自己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