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瑶抬眸看他一眼，眸光波澜未起，却映着那双晶蓝如海的龙眸。
她还没说话，哪吒那边就已经炸了。
“我就知道杨戬不是一个好东西！”
他一边握紧了火尖枪，火气几乎压不住地从指尖迸出。
——他虽然不想师父跟他在一起！
——可他更不想——杨戬让师父难过成这样！
哪吒咬着牙，眼圈却泛红，一肚子的酸涩和苦闷，全堵在心口。
他看着黎瑶强笑的模样，恨不能把那封圣旨撕个粉碎。
敖丙拧眉道：“现在吵也无用。”
“师父心伤，不如让她换个地方静一静。”
他语气温柔，眼神却认真：“师父，听说北疆最近出了几枚神兽之蛋，传说乃是上古遗脉，若能收服，将来或许有用。”
“你……一直陪着杨戬，为他疗伤为他减轻痛苦，你付出的够多了。”
“师父，我们去北疆吧，趁风雪未封山，换一处天色。”
黎瑶一开始是犹豫的。
这几日，她本就没怎么合眼。
看到那封圣旨的瞬间，心头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发闷，却又发不出声。
她想着，只是出去走走。等这场联姻过了，等他登基，等时间将这些喧哗冲淡……也许她就不那么难受了。
可黎瑶没料到——杨戬会突然回来！
就在她准备转身吩咐随侍收拾行李时，殿门猛然推开——
一阵风夹着泥尘卷入殿中。
是杨戬！
他风尘仆仆，盔甲未解，靴底带着千里跋涉的痕迹，眉眼之间依旧冷峻沉稳，却藏不住奔波之后的疲惫。
而就在他踏入的那一瞬，站在黎瑶身侧的敖丙微微眯起眼，眼底神色一敛。
敖丙没多说话，只是抬手轻轻一拂，整个人化作一道薄雾般的水光，悄无声息地隐入空中。
·
殿内，只余三人。
哪吒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站在黎瑶身侧，脸上神情紧绷，一言不发地盯着来人。
而杨戬的目光，却一刻都没离开黎瑶。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低得像在风里。
“阿瑶，父王……为了联姻，让我迎娶北疆和亲公主。”
杨戬看到他的阿瑶沉默着，然后嘴角轻轻一扬，笑意极浅，却比哭还难受。
她低声呢喃道：“好。”
“殿下，我准备出去散散心。”
“不用担心我。”
她说得很轻，可听在杨戬心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剑斩断了所有执念。
“你要走？”杨戬忽地上前一步，皱眉，声音压低了几分：“是因为那门婚事吗？”
她垂眸不答。
“我不想你走。”
哪吒忽然站了出来，挡在她身前，冷眼看着杨戬。
少年红袍翻飞，满脸冷傲，斜睨他一眼，眼中无掩讥讽。
“我师父，乃桃花精，原本就属天地之外，自在灵族，清修为本。”
“师父想去哪，做什么，需要向谁解释？”
哪吒说这话时，眼中是赤裸的怒与不甘，语气也再没有了平日的跳脱，只剩下少年紧咬牙关、护着心上人不被伤的决绝。
“你是凡人，早该知道你们两不一样。”
他咬着牙，明明早就嫉妒杨戬，却此刻真心实意地想护着黎瑶，不让她再被人伤一次。
杨戬一瞬喉咙发紧，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黎瑶身上。
他压着情绪，只问一句：“阿瑶，是因为这桩联姻，你才要走吗？”
他靠近一步，眉心紧蹙：
“这只是权谋，我不曾想过让你受半分委屈——”
“我娶她，不为情，只为稳局势。”
“我娶她之后，从未想过碰她。”
“我心里只有你。”
黎瑶望着他，唇色苍白。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想逃。
——逃出这场被束缚的凡尘！
——她不想看杨戬着喜服迎娶别人，不想再听任何“只是政治联姻”的解释!
她甚至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语气，和他开口。
就在气氛几乎要凝滞之时，一道清冷嗓音自殿门响起——
“我来接她。”
众人回头，只见鹿童不知何时踏入殿中。
一身月白长袍，长发束起，眼神依旧淡漠，却在看到黎瑶的神情时，微微一顿。
他看到黎瑶站在那，像一朵将谢的桃花，眼中没有光，心却在一点点碎。
鹿童眸光轻闪，语气冷得像雪。
“她今日太累了。”
“我先带她走。”
话音未落，他衣袖一拂，阵光微动。
黎瑶怔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出声。
只在那一刻，抬眼望了杨戬一眼——
那眼神中，藏着太多来不及说的委屈与疼，也藏着一声无法启齿的“告别”。
下一瞬——
光影一闪，两人消失在殿中。
“阿瑶！”
杨戬低声喊着，脚步已经踏出，却终究晚了一步。
光阵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桃香和灵力的波动，像是谁在梦里洒下一抹花影，又被风卷走，什么也没留下。
他站在原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指节微颤，唇线紧抿，眼中满是冷意和隐隐浮起的……慌乱。
这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
她，是桃花精。
天地灵族，来去如风，不受拘束，生于山川精气，不归朝堂。
不是凡人。
从一开始就不是。
是她太温顺了，是她在他面前总是轻声细语，事事顺着他。她陪他处理政务，为他解毒破阵，从不拂逆，安静得像个为他量身而生的影子。
他便以为——她会一直都在！
他甚至从未真正想过，如果她要走，他能不能留得住她？
可今天她说走，就真的走了？
没有告别，也没有回头。
像是一场他筹谋已久的棋局，忽然被一阵无形的风拂乱，一颗本以为稳如泰山的棋子，骤然脱离了他的掌控。
杨戬站得笔直，可眼中，却再藏不住那抹难以言说的惊慌与茫然。
而他想追，一道红影翻飞而至——！
“杨戬——我师父陪着你，护着你，为你布阵疗伤，查妖破局！”
哪吒站在凝露殿前，风卷红衣，火光未燃，却杀气已凝。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冷冽得像是要将整个宫墙点燃，字字如刀，掷地有声：
“你说一句‘你在我心中’，她就心甘情愿为你站在你身后。”
“可你要的是天下，是皇位，是局势平稳！”
“我师父，她给你所有你要的东西，给到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那你给了她什么？！”
哪吒一向傲气，喜怒不遮，如今气血上涌，眼中已压着一股快要疯魔的戾气。
杨戬蹙眉，此时的“莲花精”不再是那个粘着阿瑶、在她面前嘴硬撒娇的徒弟。
他桀骜冷烈，一脸不屑——
这仿佛——才是这个红衣少年真实的模样！？
他一步步逼近杨戬，眼神阴沉，话语压低，每一个字都像火尖枪扎进心口：
“我师父陪了你这么久，你竟然还敢让她伤心？”
“你若真的在意她，怎么会让她……以这种方式离开？让她听见你要迎娶别的女人？！”
少年眼中再无往日的玩世与轻佻，只剩一片锋刃般的冷光。
他盯着杨戬，像是终于不再忍耐，不再克制。
“她甘愿陪着你，不过是你长得……”
“恰好，”
“——像她死去的夫君罢了！！！”
哪吒的声音落下，整个凝露殿外陷入了一瞬死寂。
这一句，劈天盖地。
然后“轰——”的一声！
在杨戬脑海里一遍遍回响，像是在嘲笑他自诩掌控一切，却连她真正的执念都未曾看懂。
“死去的夫君？”
杨戬那双素来冷静无波的眼，终究浮起了一瞬惊疑不定的动荡！
“你说什么？！”
那是一种被狠狠击中神识的钝痛！
可哪吒的眼神还未收，反而更盛。
他步步逼近，声音压低，却带着骇人的狠意与清晰的轻蔑：
“若师父在此，定会拦我不让我告诉你！”
“可现在她不在，我就替她说一句——”
“杨戬，你根本配不上她的喜欢！”
“你只是长得像那个死去的人。”
这一句话落下，哪吒本该停口，可那压在心底太久的情绪终于冲破桎梏，像洪水决堤一般，想到师父那苦涩的笑容，他终究没忍住：
“师父她等了三界三生的人，早就死了！”
“你只是被误认的影子——
“一个替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