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杨戬没走。
他抬脚，走了进去。
殿门被推开时，光从他身后倾洒而入，落在他黑衣上，映得他眼神淡漠、唇线凌厉。
“阿瑶，”他开口，嗓音极轻，“他是谁。”
阿瑶怔了一瞬，脸上的情绪一闪即逝。
少年一身绯红，玄纹盘绕肩袖，衣襟半敞，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与刀削般的腹肌，肌肤冷白，骨架纤长，活像是火焰里削出来的身形。
红衣少年那狂气是天生的，不必张扬，也不屑掩饰。
他微偏着头，看人的眼神带着种少年杀气中独有的轻慢，像在打量猎物，也像在宣告主权。
“杨戬？”
哪吒一愣，眼里闪过些许错愕，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了——这个杨戬现如今是个凡人！
少年目光里仍然满是敌意。
“你认识我？”
杨戬看着他——
那红衣少年还紧紧抱着他的阿瑶。
抱得那叫一个死死的，像是抱着全天下最珍贵的宝贝，像是怕她再一次逃掉。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毛绒绒的小黑影倏然从门口挤了进来——
啸天从门外挤进来，一见陌生人，耳朵炸起，毫不犹豫地冲他咆哮，一边吠一边挡在杨戬身前，像是在控诉：
——情敌！
——主人，他来抢你媳妇了！我们快赶走他！！！
那少年却眉都不皱，嗤笑一声：“这狗什么意思？”
阿瑶扶额，轻叹一声：“……这是我徒弟。”
杨戬的眼神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将玉盒收进袖中，淡淡疑问道：“你从来没提过你还有一个徒弟，他也是桃花精？”
哪吒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炸毛：“小爷才不是什么桃花精？小爷乃三坛海会大神！神力无边，脚踏风火，一扔”——火尖枪！
“咳咳。”哪吒的火尖枪还没说出口，黎瑶眼疾手快，已经将手捂住了哪吒的嘴，控制得像极了师父训徒的典范，表情认真严肃：“他是莲花精！”
师父的掌心微凉，带着淡淡的药香，还有一点点……她身上那种好闻得让人晕乎乎的味道。
哪吒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眼睫微颤，耳根竟悄悄泛起一抹红。
他脸别过去，不吭声了，只剩一点小兽似的耳尖在冒红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冒出一团小小的蒸汽云。
而黎瑶没注意，还在替哪吒圆场：“他刚化作人形，不太懂礼数……他是莲花转世！那种能结莲藕，很好吃的那种！”
“对，我是莲花精！"；
——师父说的都对！反正他本来就是莲藕做的！
·
哪吒耳朵红得厉害，像被谁用火烧过似的，连脖子都带着点被热浪卷过的粉。
好久了……真的好久没和师父这么亲近了！
近到她手一抬，他就能闻见她手心那点软香，近到她瞪他的时候，他都不敢嘴硬，甚至还想……再靠近点。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回了那场——惨烈又羞耻的“夺天大战”。
他居然在失控状态下——打了师父！
真打了，还把她打吐血了！
哪吒清醒过来的时候，脑子挥之不去是黎瑶嘴角渗出的血色，还有那双一贯清冷的眼，此刻藏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失望。
大战结束，回府之后，李靖当夜便抄起搓衣板，又心虚又着急：
“你娘爱吃的果子、茶饼，我全买好了，你带一半去给你师父！”
李靖咬牙切齿：“还有！搓衣板！一打！你和我——一人一半！！你好好跪在上面，别喊疼，而且——必须给你师父认错，听到没！好好认错！”
于是，哪吒左手抱着玫瑰月饼，右手提着搓衣板，肩膀上还挂着一壶桃花酿与一包酸奶藕片，少年神将，满身傲骨，却一脸认真地踏上紫微星宫，寻师赎罪。
哪吒还记得李靖在他出发前那句叮咛：
“吒儿，你师父若还愿看你一眼，你便跪下去。她若不肯看，你便多跪几日!!!”
“你师父喜静，莫去吵她，但跪也得跪个态度出来。”
“但记住：不！能！以！下！犯！上！！！”
他想象着师父怒气腾腾地出来，然后他低头认错，说不定还会被打一顿！
——他认，就算师父打他，他也高兴！只要师父消气就好！
——而且杨戬死了，师父肯定需要他陪！
可惜……等来的不是师父。
是太乙真人！
“娃儿，你跪嘛子哟？你师父根本不在宫里头……”
哪吒仿佛雷劈：“哈？！”
太乙真人摇头叹气：“听说小师妹下凡了哦，找啥子……杨戬的转世去了？——”
哪吒立马下凡，皇天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原是听闻长安有妖祸百姓，想拔剑相助，却在喧嚣红尘中——感应到了她的仙力。
一瞬之间，他身形一震，眼底倏然明亮如星。
终于，师父被他找到了！！！
·
而就在这时，杨戬的属下匆匆而来，脚步声急促中带着几分慌乱，跪地抱拳，沉声禀道：
“启禀六殿下，长安近日怪事连连，百姓人心惶惶。传言有妖兽夜中啼哭，吞人不吐骨，白日潜行于市井之间，形如常人，却面生獠牙，所过之处，鸡犬皆亡，村落断粮，怪异之极，非人力所能为。”
杨戬眉头微蹙，目光沉凝如水。
“皇上已下令召集所有皇子前往协查，还请殿下入宫听令。”
黎瑶眨了眨眼，面露讶色，“啊？妖兽？”
她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一旁的哪吒掀了掀披风，哼了一声，“我来的路上也听闻了，西市有户书生，家中三夜闹鬼，最后只剩下一口漆棺。”
黎瑶回头：“你还路过西市？”
哪吒理直气壮：“找师父啊，不顺路也得绕！”
他语气倨傲，像是说了一句“理所当然”的事，但耳尖却又悄悄泛起一层红，明显是嘴硬惯了的表现。
忽然，哪吒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东西来。
那是一块光可鉴人的搓衣板，边角还被他细细磨过，绑了红绳，油得发亮，像是什么法器神器。
黎瑶：“……”
她嘴角狠狠一抽，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身旁“哐当”一声脆响——
哪吒已双膝跪下！
就在这时，旁边不远处，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这是……怎么了？”
黎瑶背后一僵。
转头一看，才想起——杨戬还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