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道上，秦奋的脚步在人流中穿梭，玄色劲装的衣摆被风掀起，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抹雪白的身影。凌幽雪刻意加快脚步，穿过嘈杂的摊贩区，拐进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
“幽雪！八年了，你就不能听爹说句话？”秦奋终于追上她，在巷口堵住去路，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
凌幽雪背对着他，指尖冰凉：“我娘走的时候，你在哪？你何曾管过我们母女俩的死活？”
“当年是爹混账！可你娘临走前，攥着我的手让我好好护着你……”秦奋猛地捶向墙壁，砖石簌簌掉落。
“不必了！长公主府我不会去，你的恩情，我也受不起。”凌幽雪绝然转身，眼底覆着层薄冰。
凌幽雪刚要走，却被秦奋死死拉住手腕。男人高大的身影在月色里微微颤抖：“就当是看在你娘的份上，跟我回去见你祖母，行吗？五年前我回来过一次，你祖母的眼睛已经有些瞧不见了，但她一直念叨着要见她的宝贝孙女。”
凌幽雪的动作猛地顿住，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长公主府的朱门在夜色中缓缓开启，拓跋蓉端坐在院子中央。
“是奋儿回来了吗？你身旁的女孩是我的小幽雪，错不了，我孙女的味道和呼吸声，我这一辈子也忘不掉。”长公主拓跋蓉的眼睛已然看不见，但她耳力嗅觉还是极好。
“祖母……”凌幽雪望着那苍老的背影，终于有泪珠砸在青石板上。
凌幽雪的母亲凌清妍是北荒域修真界的名门望族，她和秦奋在学府中认识，后来两人日久生情，偷尝禁果生下凌幽雪，这种事情若让家族知晓，那样的后果将是难以承受的，无论秦奋，还是凌幽雪，都逃不过凌清妍所在修真家族的追杀。
为了护得秦奋和凌幽雪的安全，凌幽雪自生下的那一刻，就被秦奋悄悄地带出云澜沧学府，送到出云国长公主府寄养，而后又匆匆离开出云国回到学府，一直与凌清妍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直到凌清妍学业满期，被她的家族带回。
六岁之前，凌幽雪都是跟随着祖母生活，从某种程度上，祖母拓跋蓉照顾凌幽雪的时间比她的亲生父母还要长，在凌幽雪的心中，对祖母的那份感情是无法割舍的。
秦奋怔怔地站在廊下，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和祖母相拥而泣，喉结微微滚动着，终究没再上前。
聚贤楼的雅间内，云慕凡等人酒足饭饱后，倦意如潮水般涌来。王天富笑着摆手，看向申公鹤等人笑道：“各位不必拘束，我已让人把后院的客房收拾妥当。虽说是普通房间，没什么花哨的布置，但胜在幽静，正好让大家歇歇脚。”
言罢，王天富身旁的王天华看向云慕凡、王元宝、云慕仙、云铭、青峰、拓跋熺六人：“这里房间多的很，你们几个也别回自家住处了，就跟同窗们一起住这儿，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交流起来也方便。”
“多谢，多谢……”
申公鹤连连道谢，然后和众位学子跟着王天富兄弟四人往后院走去。王家酒楼的后院确实雅致，这里平时绝不对外开放，青石板路两侧种着些叫不上名的花草，晚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客房一溜儿排开，木门上挂着简单的木牌，透着朴素的气息。王天富兄弟四人将众人安排妥当后，这才作别回府，王俊因要顾着药铺的营生，便也随同离开，回到自己的药铺。
云慕凡推开自己的房门，里面陈设简洁，一张木床，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角放着个衣柜，虽然看起来陈旧，却收拾得一尘不染，让人心里踏实。云慕凡倒头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云慕凡醒来时，想起凌幽雪还没回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身走到王元宝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元宝，醒醒，幽雪学姐还没回来呢。这瑞霄城你熟，我们一起出去找找。”
王元宝迷迷糊糊地开了门，揉着眼睛嘟囔：“啊？她还没回？这都天黑了，她一个人在外头，会不会走丢出事？”
两人走到院子里，只见月色如纱，将青石板路照得泛着冷光。廊下灯笼的光晕里，立着个熟悉的身影。申公鹤正背着手站在石榴树下，听见有人出来，便缓缓转过身。
“慕凡，元宝，深夜要往哪里去？”申公鹤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作为众人的导师，临近修真联考，即便在深夜里也是心事重重睡不着觉。他鬓角的发丝被夜风吹得微乱，眼神却清明得很，显然早已察觉他们的动静。
云慕凡脚步一顿，拱手道：“申公导师，幽雪学姐至今未归，我与元宝打算出去寻寻。”
“不必了。方才慕仙、云铭和青峰他们也都一个个向我打听幽雪是否回来，当得知幽雪未归，都很是担心便要去找寻，被我拦在房里了。”申公鹤抬手拦下他们。
云慕凡不明：“导师，学姐她在这瑞霄城毕竟人生地不熟……”
申公鹤却摆了摆手，走到两人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们忘了秦奋？他是你们的学长，幽雪由他照顾着比任何人都要放心，再说，这瑞霄城秦奋比你们任何人都熟悉，现在外面人多眼杂，你们还是安心待在屋里修行几日，养足精神。”
云慕凡心头一动，想起白日里秦奋看向凌幽雪背影的眼神，以及他那慌张离去的神色，怕是早已追去了，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别人是插不上手，还是多留给他们父女独处要好。
“可是……”王元宝挠着后脑勺，满脸不解。
王元宝正想问，就被云慕凡拉着回到了房间，看着王元宝那不解的神情，云慕凡简单解释了两句，便回到自己房间安睡。在云慕凡心里是知晓秦奋和凌幽雪那层难以缓和的关系，但这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不利，还是暂时保持神秘好些。
时光如指间流沙，悄然滑过。瑞霄城的喧嚣愈发炽烈，来自北荒域三千国的近五万修真学子，如同百川归海，将这座雄城塞得满满当当。
街道上，各色服饰的年轻人擦肩而过，或低声交谈着可能会面临的联考细则，或彼此打量着对手的修为，空气中弥漫着既兴奋又紧张的气息。
云慕凡等人在聚贤楼养精蓄锐，每日除了与同门学子交流修行心得，便是在王元宝的撺掇下，一同出门去见识下北荒域各国各学府的修真学子。
王俊也时常过来与众人小聚，分享些市井间关于联考的传闻。凌幽雪在长公主府住了两日，第三日清晨便独自返回了聚贤楼，神色间似乎平和了些，只是依旧话少，大多时候都在院中的角落静坐，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那支竹笛。秦奋则再未出现，想来是留在长公主府陪伴老母亲。
云慕凡等人在紧张又期待的时日中慢慢渡过五日，修真联考开启只余最后几个时辰。
这天，月色尚未退去，尚有一丝亮光破晓而出，聚贤楼后院便已热闹起来。申公鹤着一袭白衫，精神矍铄地站在院中，看着陆续走出房间的学子们：“都准备好了？今日便要前往出云谷，迎接九大修真门派的招徒长老。记住，在外人面前，当显我云澜沧学府的气度。”
“是，导师！”云慕凡等人齐声应道，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一行人随着涌动的人潮出了瑞霄城东门。城外的官道早已被清理出来，两侧站满了维持秩序的卫兵，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官道上，各色队伍络绎不绝，有骑着骏马的世家子弟，有乘着凉轿的皇室宗亲，更多的则是如他们一般步行的修真学子，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朝着瑞霄城东五十里外的出云谷进发。
越靠近出云谷，修真之人便能深切感受到周遭的灵气愈发浓郁。空气中仿佛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吸入肺腑，让人心神一清。约莫一个时辰后，前方的人群忽然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云慕凡等人连忙抬头望去。
出云谷，到了。
这是一处极为开阔的山谷，谷口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如同两位守门的巨人，将谷内的景象半掩半露。而当众人踏入谷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谷地中央那座宏伟的建筑所吸引。
众人目光所望便是望仙台。整座望仙台以一种通体雪白的玉石砌成，玉质温润，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却又不失威严的光芒。玉石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雕刻而成，更像是天然生长在玉中，随着灵气的流动，隐隐闪烁着七彩流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望仙台的基座异常庞大，占地足有数十亩，如同一座小山。基座之上，是三层白玉高台，每层都有雕花栏杆环绕，栏杆上每隔三尺便立着一根玉柱，柱顶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兽，或昂首嘶鸣，或俯身蓄势，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破空而去。这些神兽雕像并非静止，细看之下，会发现它们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雾气，偶尔会有细微的灵力波动散发出来，显然是蕴含着某种阵法。
第一层高台最为宽阔，中央铺着巨大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一幅北荒域的舆图，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清晰可见，边缘处则散落着一些石桌石凳，想来是供各路人马休息之用。
第二层高台稍窄，却更为精致。边缘的栏杆上，悬挂着无数盏宫灯，灯盏是琉璃所制，里面并无灯芯，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显然是由灵力驱动。高台的四周，种植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有的叶片如翡翠，有的花瓣似火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吸入一口，竟能感觉到丹田内的灵力微微躁动。
而最顶层的高台，则是整个望仙台的核心。那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座巨大的祭台，祭台中央矗立着一块高耸的石碑，碑体漆黑如墨，表面光滑如镜，却又隐隐能看到无数金色的纹路在其中流转，仿佛封印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石碑前，摆放着九个雪蚕丝所制的蒲团，整齐排列，显然是为九大修真门派的长老所备。
高台的四周，云雾缭绕，仿佛仙境。偶尔有仙鹤从云雾中穿过，发出清亮的鸣叫，更添了几分空灵之感。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望仙台上，玉石生辉，符文闪烁，仙鹤齐鸣，构成了一幅动人心魄的画面。
“好一座望仙台！”众人心中无不赞叹，声音里、眼睛里满是震撼。
“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光是这些玉石，就能让人间界数个大国倾国荡产。”云慕凡等人的目光落在那些玉石和符文上。
“修建望仙台的这些玉石和符文并非凡品，蕴含着聚灵、护阵、显像等多种功效。且这望仙台的修建极为不易，先是由修真联盟的司天监长老堪舆选地，当选址定下后，由人间界的所属国出地，修真联盟出材料和人力。看这望仙台的修建，修真联盟为了此次联考，当真是下了血本啊！”申公鹤耐心为众人解释道。
申公鹤顿了顿又继续向众人说道：“不过，眼前这望仙台名义上是修真联盟所建，实际上也可以说是北荒域传承数万年的九大修真门派联手所建，其目的就是用以选拔新秀，期望收到可以修成正仙的好苗子。”
云慕凡望着那座高耸的黑色石碑，心中隐隐有种感觉，那石碑绝非凡物。他能感觉到，石碑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仿佛一位沉睡的远古巨兽，让人不敢心生亵渎。
此刻，谷中早已聚集了无数人。出云国的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在高台左侧的一片空地上设了仪仗，龙袍凤冠，仪仗森严，却在望仙台的光芒下，显得黯然失色。各国的领队与学子们则按地域分散开来，彼此间或低声交谈，或相互打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云澜沧学府的众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停下。申公鹤望着望仙台，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老夫年轻时，也曾参加过一次联考，那时修建的望仙台，可远没有这般气派。北荒域数千年未有之盛事，果然不同凡响。”
云慕凡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不少修真学子的熟悉面孔，比如荆澜、沅沧、宁远、北辽这四国之人。当然还有更多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比如钟昭国那些自傲无比的修真学子；伍昭国那群身材高大的修真学子；天川国那些容貌清秀的修真学子；幕原国那些豪放不羁的修真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