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宫里要举行大朝会，百官们在家里守完岁，根本不用睡觉，五更前就得到午门外候着，按照品级列好队。
许昭宁作为摄政王能到得晚一些，但也还是大半夜就得出发。
肃王府的主子总共就三个人。
林太妃和谢宛之，一个年纪大了，一个年纪还小，都熬不住夜，三更过后眼皮就开始打架，只好先去休息了。
可许昭宁不行，她如今是肃王，是王府的家主，得坚持守岁，在子时新年伊始的时候，按照王府的旧例，亲自点燃了爆竹。
她以前没做过这种事，心里还挺怕的，可她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硬着头皮上。
火星子开始乱蹦的时候，许昭宁端着的神情裂开了一点，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
好在夜色深浓，就算她没掩饰好露了点儿怯，应该也没人看到，不会损了王爷的威名……吧？
一旁默默站着的成喜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定是眼花了。
他家王爷绝不可能露出那么惊慌的表情。
不可能，不可能……
正旦朝贺很正式，许昭宁光是穿上摄政王的衮服、戴上冕冠就花了小半个时辰。
这样的礼服层层叠叠极是华贵，却抵御不了冬日的严寒，饶是肃王身体火热，许昭宁在奉天门前站着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凉意。
大朝会的朝贺是有定式礼仪的，大家按照礼官的指示照做就是，该跪跪，该拜拜，该说祝词说祝词……
总的来说很枯燥。许昭宁站在最前面，视线无意识一瞥，便看到御座上的小皇帝微微张着嘴，克制的打了个小哈欠。
小皇帝注意到她的目光，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做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谢昀小的时候最喜欢过年了，可自从当上皇帝，他每年最怕的就是过年。
各种繁琐的祈福祭祀仪式简直累死个人，就像除夕，他忙活了一日一夜都没个休息的时候，早上还要饿着肚子来参加大朝会。
就是看着文武百官对他顶礼膜拜，都丝毫没让他觉得高兴。
还不如吃一碗热热的羊肉汤呢！
好不容易挨到完成礼仪，小皇帝终于得了一刻钟的休息时间，赶忙到后殿想填饱肚子，可李良才端上来的东西都极是清淡，看着都没胃口。
谢昀吃的没滋没味，胖胖的小脸越发黑沉。
这皇帝做着真没意思。
“陛下一会儿还要和大臣们叙话，不能吃味儿太重的东西。”李良才看出他不高兴了，弱弱的解释了一句。
谢昀哼了一声，“朕是皇帝，就是有味儿谁又能说什么？”
李良才垂着脑袋不敢应声了。
还不是太后娘娘太谨慎，不想儿子这个年少登基的皇帝有丝毫不合礼仪规矩的行为。他有时候也觉得那一位管得太多了。
“不吃了。”小皇帝气鼓鼓的把勺子扔回碗里，又回了太和殿。
接下来的时间，谢昀还要与文武百官们寒暄闲聊、联络感情。京官他还算熟悉，但大朝会还有不少外地赶回来的官员，他基本都不认识，只能客套客套说些场面话。
这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很煎熬。
大家都想要单独觐见皇帝，便按照品级高低在殿外排队等候。只是天寒地冻的，众人都不禁被冻得瑟瑟发抖。
年轻力壮的还能抗的住，一些年纪大身体又弱的就要遭罪了。以往每次参加完正旦的大朝会，不少人都会一连病上好几日。
许昭宁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面青唇白，一副随时都要翻白眼厥过去的老大人。
其实官员们可以去偏殿等候，宫里这边已经提前收拾妥当了，热茶都是准备好的。但不知何时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进去。
官场等级森严，虽不是铁律，但大家都自觉遵守。
许昭宁想了想，便吩咐身旁的内侍把众人都引去偏殿歇息。大家本还不敢动，但一听说是肃王发的话，都安安心心地去了室内。
偏殿里放着不少炭盆，大家手里捧着热茶，不一会儿就觉得身体暖和了，整个人好像又活了过来。
“肃王殿下还怪好心的。”礼部一个老大人搓了搓胳膊，叹道：“我这把老骨头再多在外面站一会儿，命就得去掉半截。”
“哼！惺惺作态。”有人显然不太赞同。
“也不能这么说，肃王殿下一向不屑做那些虚情假意的事，他让我们进来，定是真的不想我们在外面受冻。”
“你们不觉得王爷近来变得平和些了吗？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他发火了。”
“说起来还真是。之前有次下了朝，他还对我微笑了。”
“肃王？对你？微笑？你别是在做梦吧？”
“是真的！不信你问唐大人，那日我和他正边走边痛骂定远侯府让许家姑娘冲喜，肃王从我们身边经过时，真的笑了。”
“可能只是脸抽筋了吧。”
……
陪在小皇帝身边的许昭宁自然没有听到这些议论纷纷，她往窗外望了一眼，算算时间：王爷应该已经进宫了吧？
也不知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官眷们进了宫便都第一时间去慈宁宫与太后娘娘问安。
若只是一般人家，进了殿都不会被带到纪太后面前，远远行了礼就会被请出去，纪太后甚至都不会抬眼。
家世好一点的，纪太后便会与你拉上几句家常，但也仅此而已。真正能留下来围在纪太后身边说话凑趣儿的不是宗室，就是与承恩公府亲近的人家。
一个早上应酬了这么多人，纪太后也有些乏了，她喝了口茶，蓦地想到什么，眉心皱得更紧，“那许氏怎么还没来？”
她一个没有品级的民女，自己开恩让她来宫宴露脸，她不早早过来谢恩，居然到隅中了还不出现？
这也太没规矩，太不识抬举了！
纪太后正想着要怎么教训许氏，马康安惊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娘娘，林、林太妃来了！”
纪太后一顿，连忙望过去，就见到林太妃施施然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姑娘，一个是寿安郡主，另一个——
她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