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那道贯穿九霄的金紫光柱已然消散,只余下破碎的云层与尚未平息的法则涟漪。林墨悬立虚空,通明之境的气息如深海般内敛,却又蕴含着令天地俯首的威压。他肌体流转着玉质与金属交融的冷冽光华,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方圆万里的灵气潮汐,新生的神力在经脉中奔涌冲刷,试图与这具刚刚完成蜕变的道躯彻底融合。然而,胸腔深处,那枚嵌于通明道果核心的神格碎片,那一次微不可察的轻颤,却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看似微弱,却搅动了诸天万界深藏的恶意。
“咔嚓——!”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空间本身被无数道跨越无尽星域的贪婪意志强行撕裂的哀鸣。林墨的元神骤然刺痛,仿佛被亿万根淬毒的冰针同时贯穿。那不是攻击,而是赤裸裸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垂涎!九天之上,九幽之下,虚空裂隙深处,一道道沉寂万古的恐怖意志被那缕纯净的“神源”气息彻底惊醒。它们的目光穿透层层位面壁垒,死死钉在林墨身上,如同饥饿了亿万年的饕餮锁定了唯一的血食。
其中一道目光尤为阴毒粘腻,带着腐化神魂的寒意,牢牢锁定北方虚空与大地的模糊交界。林墨眸光如开天神矛,瞬间刺破虚空,精准捕捉到一道即将遁走的惨白寒光——寒光核心,赫然是一枚布满诡异血色符文的枯骨指爪!指爪残留的恶意如同活物,在空间中飞速晕染、蔓延,所过之处,连法则都发出被侵蚀的嗤嗤轻响。
“这就等不及了?”林墨的声音在破碎的虚空中回荡,冰冷彻骨。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舒张,仿佛要将那北方残留的污秽与寒光尽数捏碎。体内新生的神力如蛰伏的星海开始咆哮,通明之境铸就的无垠根基稳固地承载着这足以摧星碎辰的伟力。然而,神力奔涌间仍有几处细微滞涩——那是境界初成,尚未彻底圆融的证明。此刻强行动武,必遭反噬。
百丈之下的药圃,已化为一片法则交织的森严领域。苏璃白衣胜雪,立于万千流转的阵纹核心。她十指翻飞如蝶,每一次点落,药圃中那些看似柔弱的灵植便迸发出冲霄的灵光。紫纹龙涎草叶片如剑,割裂空间;九心海棠花瓣飘散,化作漫天封印符文;金刚菩提藤蔓虬结,交织成牢不可破的壁垒。整座药圃,被她以无上药道与阵法结合,硬生生炼成了一座活的、不断生长的“万灵森罗域”。
“嗤啦——!”
一道扭曲的阴影无视空间距离,如同墨汁滴落宣纸,直接在森罗域的光幕上腐蚀出一个缺口。阴影中探出一只覆盖着细密黑色鳞片、指甲尖锐如钩的利爪,直抓苏璃心口!爪风未至,蕴含的污秽诅咒已让周遭几株灵药瞬间枯萎凋零。
苏璃眼眸清冷,足尖轻点。一株扎根于阵眼核心的“净世白莲”骤然绽放,圣洁白光如潮水般冲刷而出,与那污秽利爪悍然相撞!
“滋——!”
刺耳的腐蚀声中,白光与黑气剧烈消融。阴影中传来一声痛楚的闷哼,利爪猛地缩回,光幕上的缺口在无数藤蔓与符文的交织下飞速弥合。苏璃脸色微白,方才一击消耗不小,但她身形纹丝未动,药圃中更多的灵植亮起,将森罗域修补得更加厚重。
“药尊传承?可惜,护不住他!”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蛊惑神魂的魔力。虚空泛起涟漪,一个身着灰麻布衣、面容枯槁的老妪拄着白骨杖缓缓浮现。她每一次呼吸,都吞吐着肉眼可见的灰色死气,正是先前出手的阴影之主。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空间如同镜子般碎裂。一个身着华丽金袍、面如冠玉的中年男子从中踏出,手持一柄流淌着星辰般璀璨流光的玉尺。他笑容温和,眼神却如万载玄冰,扫过森罗域时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通明初成,神格初显,正是最‘新鲜’的时候。小姑娘,让开吧,此物不是你该染指的。”他手中玉尺轻轻一点,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星芒射出,无声无息,却让森罗域的光幕剧烈凹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远处,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长空。三艘形如狰狞巨鲨、覆盖着暗沉金属鳞片的漆黑战舟撕裂云层,悬停在玄天城上空。舟首符文闪烁,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波动,炮口已然亮起刺目的红光,遥遥锁定下方药圃与虚空中的林墨。战舟侧舷,一个由白骨与火焰交织的狰狞徽记在黑暗中燃烧——那是臭名昭着的“蚀骨星盗团”的标记!纯粹的掠夺者,只为毁灭与利益而来。
药圃之外,玄天城残存的防御阵法早已在通明之威与后续冲击下支离破碎。林宇、林萱儿等林家核心弟子浑身浴血,背靠残垣断壁,组成最后的战阵。他们面前,是潮水般涌来的、被神格气息吸引或驱使的域外邪魔与心怀叵测的散修。低沉的咆哮、贪婪的嘶吼、法器碰撞的爆鸣与绝望的惨叫混杂在一起,将这座曾经繁华的巨城化作了血腥的修罗场。
“守住!墨哥在突破,苏璃姐在护法!玄天城不能在我们手里陷落!”林宇抹去嘴角血迹,手中长剑迸发出决绝的剑芒,将一头扑来的双头魔狼斩成两段。林萱儿脸色苍白,但指尖灵光流转,一道道治疗术法精准地落在受伤同伴身上,眼神同样坚定。
虚空之中,林墨对下方的惨烈厮杀与步步紧逼的强敌置若罔闻。他的心神高度凝聚,全部意志都沉入体内。那几处神力运转的滞涩节点,如同河道中的顽石,阻碍着星海洪流的奔涌。强行催动,顽石虽碎,河道亦伤。
“圆融…需要时间…但敌人不给时间。”林墨心念电转,元神之力如无形触须,细致入微地探查着体内每一寸变化。就在那灰衣老妪的死气诅咒与金袍男子的星芒玉尺即将再次撼动森罗域,蚀骨战舟的主炮光芒蓄积到顶点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做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不再压制,反而主动催动了胸腔深处那枚神格碎片!
嗡!
一股比之前纯净、古老、威严千百倍的气息,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睁开了双眼,猛地从林墨身上爆发开来!这一次,不再是意外泄露的“味道”,而是主动释放的、带着神只本源气息的磅礴意志!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
那正欲撕扯森罗域的灰色死气巨爪猛地僵住,阴影中传来老妪难以置信的惊骇嘶鸣。金袍男子脸上万年不变的冰冷笑意瞬间瓦解,化作极致的贪婪与一丝…恐惧?他手中的星芒玉尺剧烈震颤,几乎脱手飞出!三艘蚀骨战舟的主炮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操控者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至高威压冲击得神魂动摇。
下方战场上,无论敌我,所有生灵的动作都出现了刹那的停滞。低阶的域外邪魔更是如同被抽掉了脊骨,成片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这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
林墨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血液。主动催动神格碎片,如同稚童挥舞万钧巨锤,那反噬之力瞬间冲击着他尚未稳固的道基,几处滞涩的节点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眼神如寒星,死死锁定那三道最强之敌!
这主动释放的神威,如同一道宣告,一个坐标,必然引来更多、更可怕的存在。但此刻,他需要这瞬间的震慑,来换取一线契机!
“神格…主动复苏?!”药圃中,苏璃瞳孔骤缩。作为距离林墨最近、且身负道元玉胎的她,对神格气息的感知最为清晰敏锐。她瞬间明白了林墨近乎自杀般的意图——以自身为饵,震慑群敌,赌一个乱中求存的机会!她眼中闪过决绝痛惜,但手中法诀更快!趁着三大强敌被神格威压震慑的间隙,她咬破舌尖,一口蕴含本命精元的鲜血喷在身前阵盘上!
“万灵献祭,森罗归元!”
药圃内,所有被催发到极致的灵植——紫纹龙涎草、九心海棠、金刚菩提藤、净世白莲…甚至包括那株守护阵眼的万年朱果树,同时爆发出生命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华!磅礴无匹的药力与生命精华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翠绿色光柱,无视空间,瞬间注入虚空中的林墨体内!
这是苏璃以药圃本源、以万千灵药生命为代价,为林墨争取的续命之泉!光柱入体的刹那,林墨体内那几处撕裂的节点被汹涌澎湃的生命源力包裹、滋养,神格反噬带来的剧痛被极大缓解,神力运转的滞涩感飞速消融。通明道果与神格碎片之间,被强行建立起一道相对稳固的桥梁。
“贱婢!尔敢!”灰衣老妪最先从神格震慑中挣脱,看到苏璃的举动,发出夜枭般的厉啸,手中白骨杖爆发出滔天黑气,化作一只遮蔽天日的腐烂巨手,狠狠抓向药圃核心的苏璃!这一击含怒而发,蕴含着她苦修万载的死亡法则,誓要将苏璃连同这片药圃彻底抹去。
金袍男子眼中贪婪更盛,星芒玉尺光芒暴涨:“神格之力竟能被引导?此女也留不得!”玉尺挥动,不再是试探的星芒,而是化作一片浩瀚星河,带着碾碎星辰的伟力,同时卷向苏璃和林墨!他看出了苏璃对林墨的关键作用,要一举剪除。
蚀骨战舟的主炮终于稳定,三道粗大如山峰、缠绕着毁灭性能量电弧的暗红色光柱,撕裂长空,带着灭绝一切的气息,同时轰向林墨!空间在光柱路径上寸寸湮灭。
三大绝杀,封天锁地!苏璃献祭药圃换来的生机通道,眼看就要被这毁灭洪流彻底淹没!
生死一瞬!
林墨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苏璃献祭药圃输送而来的磅礴生命源力,不仅修复了他的创伤,更如同最炽烈的催化剂,将他体内新生的通明神力与那枚神格碎片短暂地、强行地“焊接”在了一起!虽然粗糙、狂暴、充满毁灭性的风险,却带来了超越当前境界的、无法想象的伟力!
他没有去抵挡那抓向苏璃的腐烂巨手,也没有硬撼那席卷而来的浩瀚星河,甚至没有闪避那三道灭世般的战舟主炮。
他的双手,以一种玄奥无比、仿佛牵引着宇宙重量的轨迹,猛地合拢于胸前!
“混沌——开天!”
一声低喝,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缕道音。
以林墨合拢的双手为中心,一点混沌未开、鸿蒙未判的“原点”骤然浮现!这一点原点,微小如芥子,却沉重如万古星海,蕴含着令诸天星辰都为之颤栗的初始气息。它出现的刹那,时间、空间、光暗、五行…一切法则都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轰——!!!
原点无声炸裂。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只有一种概念上的“开辟”!
无法形容的混沌光潮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奔涌而出,所过之处,一切皆被“重置”!
那遮蔽天日的腐烂巨手,如同烈阳下的冰雪,无声消融、分解,还原为最原始的死亡气息,随即被混沌吞噬。灰衣老妪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手中白骨杖寸寸断裂,整个人如遭重击,喷出大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身影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灰烟遁入虚空裂隙,消失不见。
那浩瀚的星河,在混沌光潮面前如同精致的琉璃,寸寸崩解,还原为点点星光,随即被混沌吞噬殆尽。金袍男子脸上的贪婪与从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与肉痛。他手中那柄流淌星芒的玉尺发出一声哀鸣,尺身上出现数道细微裂痕。他死死盯着林墨胸前那一点缓缓收敛的混沌原点,又惊又怒地低吼:“混沌本源?!你竟能动用此等力量?!”他深深地、忌惮无比地看了林墨一眼,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远遁,竟是连那蚀骨星盗团也顾不上了。
而那三道灭世主炮的光柱,在触及混沌光潮边缘的瞬间,就如同投入大海的火把,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三艘蚀骨战舟猛地一颤,主炮口冒出滚滚黑烟,能量回路显然因能量被强行吞噬而瞬间过载崩溃!舟内传来惊恐混乱的吼叫,战舟狼狈地调转方向,尾部推进器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仓皇逃离,连下方正在攻城的喽啰都弃之不顾。
一击,惊退三大强敌!
然而,林墨的状态却糟糕到了极点。强行催动神格碎片引动混沌珠本源之力,远超他此刻境界的负荷。他身体剧震,体表那玉质与金属交融的光泽瞬间黯淡,肌肤崩裂开无数细密的血痕,淡金色的神血渗出。更可怕的是,他胸腔内那枚神格碎片,在混沌之力的刺激下,竟然再次剧烈震颤,散发出更加诱人、更加精纯的神性光辉!仿佛一颗被强行唤醒的太阳,再也无法遮掩自身的光芒。
这一次的波动,比之前强烈了何止百倍!穿透了位面壁垒,穿透了无尽星海,甚至穿透了时空的阻隔!
遥远的、无法探知的宇宙深处,几双比星辰还要巨大、比深渊还要古老的眼眸,缓缓睁开。祂们的目光跨越了难以想象的维度,穿透了无数世界的屏障,最终,聚焦在了这片小小的、名为玄天大陆的位面坐标之上。其中一道目光,冰冷、漠然,带着审视蝼蚁般的无情,遥遥锁定了林墨体内那枚跳动的“神源”。
林墨猛地抬头,望向那无法言喻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视线来源。他擦去嘴角的金血,非但没有恐惧,眼中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火焰。通明之境的神辉在伤痕累累的躯体上艰难流转,试图修复创伤,稳固那因强行爆发而濒临崩溃的道基。
“想拿?”林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在死寂的虚空中回荡,如同战鼓擂响,宣告着绝不屈服的意志,“那就亲自来拿!”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暗淡却无比坚定的流光,并未落向下方满目疮痍的玄天城,而是朝着北方——那道枯骨指爪遁走的方向,那惨白寒光最后消失的、弥漫着最深沉恶念与阴寒气息的源头——决然射去!
主动出击!在诸天巨擘的目光真正降临之前,他要先斩断伸向玄天大陆、伸向苏璃和林家的、最迫在眉睫的那只毒手!将战场,主动推向敌人腹地!
药圃中,苏璃看着林墨决绝北去的背影,看着满园因献祭而枯萎凋零的灵植,眼中水光一闪而逝,随即化为磐石般的坚毅。她纤手一挥,残余的阵纹卷起地上昏迷或重伤的林宇、林萱儿等人,清冷的声音响彻残破的玄天城:“林家所属,固守残阵,清理残敌!待他归来!” 她的身影化作一道白色惊鸿,紧随林墨之后,直追北方那翻涌的黑暗。
残阳如血,将破碎的山河与两道一往无前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神格为饵,诸天皆敌,而征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