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0，走上我父亲的路
可此刻，他眼里的震惊与茫然，却和当年那个攥着杯子哭鼻子的小男孩如出一辙。
“你长大了。”
王泽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微时光沉淀后的喟叹。
何无悔猛地蹲下身，把滚远的保温杯搂进怀里，指腹反复摩挲着那道熟悉的缝合线，眼眶倏地红了。
“我找了你好久……”
他的声音哽咽着。
“福利院的人说你走了，我到处问，都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纹身、假名、对警察的恐惧……那些让王泽疑惑的细节，在这声带着哭腔的“王泽哥哥”里，似乎都有了模糊的答案。
王泽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二十年前那样。
“先起来吧。”
他看了眼警察消失的方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饭馆里飘着辣椒油的香气，王泽坐在靠窗的桌前，看着何无悔局促地捏着衣角，指尖把帆布包的带子绞出了褶皱。
“把杯子给我。”
王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何无悔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双手捧着保温杯递过去时，指节抖得厉害。
杯身还带着他的体温，王泽接过时，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那层被摩挲得光滑的塑料外壳。
他没看何无悔，只是缓缓旋开杯盖。
一股刺鼻的化学品气味混杂着淡淡的奶香飘出来——那是他当年特意加在杯底的安神香，二十多年过去，竟还留着余味。
可杯里装的，哪是什么热水。
白色的晶体被仔细分成几小包，藏在保温杯的夹层里，透过半透明的内壁，能看清那熟悉的粉末状。
王泽的指节骤然收紧，保温杯的塑料外壳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猛地抬眼，目光像淬了冰，死死盯住何无悔。
“这是什么？”
二十年前那个抱着杯子说要“好好长大”的孩子，那个他用最大力量护着、盼着能走正道的烈士后代，手里竟然捧着这样的东西。
王泽闭目静坐时，周身气息平和如古潭，可一旦动了怒，那沉淀了数十年的修为便如沉睡的巨兽骤然苏醒。
他眉峰不过微微一蹙，周遭的空气便似被无形的手攥紧，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凛冽。
无形的威压从他周身漫开，像寒冬骤然压境，先是顺着人的毛孔往里钻，再沿着筋骨蔓延，最后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明明他一言未发，却让人觉得有千钧之力悬在头顶，连呼吸都要屏着三分。
何无悔心头突突直跳，指尖不自觉地发冷，目光触及他眼底那抹沉凝的厉色时，竟像被冰锥刺了般，慌忙低下头去。
这哪里是寻常的怒意，分明是岁月在他骨血里淬炼出的威严，哪怕只是浅淡流露，也足以让周遭万物敛声屏气，只余下彻骨的寒意。
何无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说！”
王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桌上的搪瓷碗被震得跳了跳。
“你这些年，就是这么‘长大’的？”
“王泽哥哥，不是您想的那样……”
何无悔抹了把脸，眼泪混着泥渍淌下来，露出的眼神却陡然变得坚毅。
“我爸是缉毒警，牺牲在岗位上。我穿上这身‘伪装’，就是要接着他的路走下去。”
他捡起地上的保温杯，指尖叩了叩夹层的位置。
“这些是样品，毒贩疑心重，非要我亲自带货过检查站才肯交易。纹身是为了混进他们圈子纹的，名字是组织给的化名……刚才警察同志是自己人，那出戏是演给暗处的眼线看的。”
他忽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块淡粉色的疤痕。
“上次抓小偷时被捅的，也是那时候跟警方接上了头。他们说我这身份太危险，不让声张，连福利院的老师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王泽看着那道疤痕，又看了看他怀里紧紧抱着的保温杯，喉结动了动。
二十三年前，这孩子总爱摸着父亲的警号照片说“要当英雄”，原来不是童言无忌。
“那为什么对警察那么紧张？”
“毒贩的眼线可能就在车上，”
何无悔咬了咬牙。
“我连自己人都得防着。刚才跳车逃跑，也是计划好的——他们要看到我‘畏罪潜逃’的样子，才会彻底信任我。”
阳光透过饭馆的窗棂照进来，落在何无悔沾着尘土的脸上，那身凶悍的纹身忽然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王泽想起他父亲的墓碑，想起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的刻字，心里的火气渐渐散了，只剩下沉甸甸的疼惜。
他伸手把何无悔拉起来，指尖不经意间扫过对方的手指。
“你已经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妻子。下次……”
王泽的声音有些哑。
“别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何无悔笑了，眼里闪着光，像极了当年那个攥着杯子的小男孩。
“王泽哥哥，您当年教过我，有些担子，总得有人挑。”
王泽抓起何无悔的手，目光落在他食指那枚磨得发亮的银戒上——样式粗粝，像是路边摊淘来的便宜货，倒符合他“混社会”的伪装。
他指尖轻轻覆上戒指，一丝微不可察的莹光顺着指腹渗入银环，戒面瞬间泛起层温润的光泽，旋即隐去。
“这戒指……”
何无悔愣了愣。
“我在里面注了道灵力。”
王泽松开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以后遇到解不开的危局，就吻一下戒指。”
他抬眼看向窗外密林的方向，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眼线窥探的气息。
“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能立刻到你身边。”
何无悔捏紧了戒指，那丝灵气顺着指骨漫上来，暖融融的，像小时候王泽哥哥把他冻红的手揣进自己怀里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这个男人也是这样，悄悄往他口袋里塞过一枚刻着平安符的玉佩，说“会护着你”。
“王泽哥哥，你………”
“别问我是什么人，也别问我这20年都去了哪里。”
王泽打断他，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你只管把路走下去，剩下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