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师娘捡到她后，本想将她送回云城，可她们刚回到云城，便赶上了谢老妇人的下葬之日。”
“小五当时便哭晕了过去，醒来后又一言不发，师娘不得已，这才传信给师父，将她们接回了天辰山。”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日谢若木和云玥也来送葬，谢澜安和谢若木争执中的话被小五听到了。”
“谢若木的原话是：‘云栖晚死了，那是她的命，怪不得旁人。’”
“谢澜安的原话是：‘晚儿死了也好，至少日后不用再受苦。’”
“谢若木的话，小五听到了全部，而谢澜安的话，小五只听到了前半句。”
“小五便以为谢府也不要她了，不敢回去，待后来知晓真相时，又发现了体内的曼陀蛊，更不敢回来。”
祈墨淮默默听着谷清音的讲述，他曾经还纳闷过，阿云从小养在谢府，对谢府的感情极深。
那时也还未发现体内的曼陀蛊，为何当初会直接跟师娘回天辰山，而不是回谢府。
原来其中竟有这般误会。
“所以，当初阿云初到天辰山时，她也曾有过死志？”
谷清音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当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谢府这盏唯一肯为她亮的灯，也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师娘一步一步慢慢引导她走了出来，所以师娘又成了她心中的那盏灯，支撑着她。”
“许是从小的经历，小五比任何人都爱憎分明，她爱的，就会用命去守护，她恨的，绝不原谅。”
别人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却是她丢了一条命才换来的，所以她会格外珍惜。
听到这，陆承影也烦闷的灌了一口酒。
“小师妹从前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惠民寺方丈，一个便是谢若木。”
“惠民寺那把火是她亲手所放，方丈也是被她亲手所杀，而谢若木，终究姓谢，她不能手刃，但也绝不会原谅。”
“而如今她……，她……”
祈墨淮明白他的未尽之语，心底传来一阵阵刺痛。
“因为师娘的死，阿云她恨上了自己，觉得自己不配幸福。”
她心里的那盏灯又灭了，还是因她之故而灭。
他的阿云如此的爱憎分明，一边不舍得糟蹋师娘用命换来的身体，一边又厌恶那个害死了师娘的自己。
她无法做到自洽，只能选择逃避。
不止陆承影，连谷清音也红了眼眶，自嘲道。
“此事哪里能怪小五，若真论起来，要怪也要怪身为源头的我。”
若不是他，师娘也不会中幽冥毒，这么多年来过得生不如死。
“二师兄，你……”
一向能言善道的陆承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是一家人，这种事哪里能算得清楚。
“二师兄此言差矣，若真要追本溯源，也怪不得你。”祈墨淮道。
谷清音摇了摇头。
“此事早已无法理清楚，今日我提起此事，并非想得到你们的安慰。”
“小五如今的状况比当年好得太多，至少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她努力过，挣扎过。”
“当初的她只有谢府，而如今她还有师父师兄，有夫君，有义父义母，有妹妹，有侄子。”
“她的支点已经比十年前多了许多，恢复起来，也会比从前更快，如今她只是因为师娘的死，被愧疚淹没了，喘不过气来。”
“可小五骨子里的韧性远非常人所能及，还有师傅师娘多年的教导，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能走出来。”
说到最后，谷清音言语中也带了几分恳求。
“她现在只是迷路了，所以墨淮，你等等她，要对她有耐心。”
但凡今日在云城的不是他和陆承影，而是天辰山其他人，他也不会将小五托付给祈墨淮。
论懂小五这方面，谁让他们俩连祈墨淮也比不上，也没他有魄力，就如今日逼她去见三师兄，他们也下不了这个狠手。
想当初大师兄将小五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将小五扔下疾风崖，握住她的手捅进惠民寺方丈的心口时的狠劲，他和陆承影这辈子也学不来。
三师兄虽然不会像大师兄这么疯批，但他会润物细无声地将小五点醒，让她更快地走出来。
毕竟念瑶弟妹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这事上，他和陆承影只有拍手叫好得份。
至于师父他老人家，吃的盐比他俩吃的饭还多，那睿智也是他们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
更何况，若是他俩成器，当初下山时，师父就不会叮嘱，让身为小师妹的云栖晚照顾他们。
说来说去，都是他们没用，不仅帮不了小师妹，还让她反过来操心他们。
没人知道谷清音一个人在脑海里，已经噼里啪啦演了这么一出戏。
祈墨淮神色坚定道。
“两位师兄放心，阿云是我的妻，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她。”
……
城外破庙。
阮庭栀正跪在一个戴着青铜獠牙面具的男子身旁。
“一切如师父预料的那般，经过云谏与云谦的挑拨，昭云帝如今也对谢府和云栖晚心存芥蒂。”
“不过那云思衡究竟是假意与云栖晚联手，还是想反将我们一军，徒儿有些拿不准。”
面具男子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反问道。
“此事不急，云谏、云谦以及云思衡三人中，你最看好谁？”
阮庭栀其实想说，她一个都不看好，但她知道，这不是师父想要的答案。
“云谦此人心思深沉，但背后没有母族支撑，且一心只想与云珩厮守，难成大器。”
“云谏手中虽有一半兵权，但此人自私自利，冷血无情，毫无道德可言，若登上那个位置，徒儿担心他会卸磨杀驴。”
“至于云思衡，虽是个狼崽子，但从对他母妃和云知柠的态度来看，良心还未泯灭干净，谋略和魄力倒是比那两人好上不少。”
“但前几日他又与云栖晚接触过，徒儿担心他是想利用我们。”
面具男子默默看了跪在地上的阮庭栀片刻。
“怎么，对你那便宜未婚夫还有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