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蹲在顾乡那间破旧出租屋的门槛上,手里夹着半根烟,烟灰簌簌落在沾着泥渍的裤腿上。四月的风裹着煤灰吹过,他眯起眼睛,又想起汪兴隆拍着胸脯说“我姨家表妹方秀丽,准保合适”时的模样。
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女声轻柔得像林间的雾,带着股松木清香。她说自己在大兴安岭林区的护林站,每天听着松涛记日志。强子握着话筒的手心冒汗,笨拙地讲着顾乡夜市上哪家烤串最香,电话那头就传来清脆的笑声。他们约好等开春,等漫山遍野的迎春花开了,就见一面。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那天强子在菜市场忙着,手机里全是未接来电。汪兴隆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区着火了,她爸没了,家也烧没了……”强子攥着安全帽的手指节发白,耳边轰鸣着,仿佛能听见几百公里外的火舌吞噬一切的声响。
之后的日子像泡在浑水里。强子往那个熟悉的号码打了无数次电话,听筒里永远是冰冷的提示音。我蹲在他旁边,看着他手机屏幕上“未接通”的字样不断刷新,心里却盘算着从书里那里学来的经验——方秀丽那姑娘命里比劫强旺,克财。迷信像根刺扎在心里,我劝他:“强子,要不就算了吧。”
三个月后的傍晚,强子在顾乡大街上撞见个提着编织袋的姑娘。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发丝凌乱,眼睛却亮得惊人。强子愣在原地,那姑娘踉跄着跑过来,“我找了你半个月……”话音未落,一辆卡车轰鸣着擦过,扬起漫天灰尘。等强子再睁眼,路边只剩个褪色的碎花头巾在风里飘。这是强子做的梦,实际上那姑娘并没有找到他。
后来听说,那姑娘回了林区,慢慢也就订了婚。强子依旧在菜市场跟他母亲卖菜,只是烟抽得更凶了。有时收工早,他会坐在松花江边,望着对岸灯火发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被大火、迷信和命运冲散的缘分,都化作江面上破碎的倒影,随波逐流,再难拼凑完整。
我第三次搬家搬的比较远,租住闹市区那栋灰扑扑的四层小楼。四楼的房租便宜得让人心动,即便房东支支吾吾提到管道有些小毛病,我还是当场交了押金。
住进来才发现,这“小毛病”是个大麻烦。水管老化严重,水压低得可怜,水龙头拧开,只滴下几滴浑浊的水珠。住在四楼,就像住在枯井的顶端,连日常用水都成了奢望。
强子认识了楼下的邻居,房东早就疏通了关系,告诉我们到哪里取水。强子二话不说,扛起塑料桶就往楼下跑。每天清晨和傍晚,都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一桶一桶地从底层人家接水,再费力地扛上四楼。那沉重的水桶压弯了他的腰,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可他总是笑着说:“我是大力士,这点小事不算啥。”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在旧书摊上淘到了一本《金瓶梅》。泛黄的书页,古朴的装帧,一下子吸引了我。闲暇时,我就窝在狭窄的房间里,沉浸在书中的世界。老弟来串门时,也被这本书的文学水平吸引,可他总是看不了几页就没闲心看下去了。
老弟虽然是编制内人员,但收入并不高。我一直觉得以他的能力,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于是,我四处打听,托关系,找门路,终于帮他争取到了一些应得的利益。老弟对我感激不已,我却觉得这是做哥哥的本分。
不久后,老弟的单位要搬到新地址。临走前,他愁眉苦脸地对我说:“哥,这搬家后,生活费怕是要紧张一阵子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哥陪你去找领导,咱把该争取的都争取回来。”
那天,我们站在单位新大楼前,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我看着老弟紧张又期待的神情,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为他撑起一片天。就像强子为我扛水一样,我也要成为老弟坚实的依靠。
那天清晨五点,天还蒙蒙亮,我和儿子就推着装满新鲜蔬菜的电动三轮车,往菜市场赶。小区车库出口的通道有些窄,为了方便进出,我们尽量把车往边上靠,一直觉得卖菜走得早,不会影响到别人。
可这天,一辆黑色小车停在车库口,司机摇下车窗,满脸怒气:“你们有没有点公德心?这破三轮车挡在这儿两三天了,今天必须说道说道!”那语气,充满了火药味。我心里一惊,我们一直以为不会妨碍到别人,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我赶紧解释:“实在对不住,我们想着早点走,不会影响您,真不是故意的。”可那人根本听不进去,越说越激动,脏话一句接一句。我儿子立马就想冲上去理论,我一把拉住他。跟这种人动手,只会把事情闹得更糟。
“有话好好说,别骂人。”我耐着性子劝道。可那人恼羞成怒,突然冲上来,对着我的脸就是一拳。我被打得踉跄了一下,儿子见状,红着眼就要扑上去,我死死拦住他。“别冲动!”我大喊一声,伸头挡在儿子身前。那人像是发了疯,又一拳砸下来,我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儿子赶紧掏出手机报警,很快,警察来了,把那人带走了。我被送到了公安医院,鼻子钻心的疼。躺在病床上,我想起了多年前和王艳丽谈恋爱时的事。那时候,我不小心撞在了墙上,鼻子受了伤,内部已经变形了。没想到,这次又在鼻子上遭了罪。
检查结果出来了,鼻子的旧伤加上新伤,情况有些严重。打人的家伙这下慌了,怕进监狱,托人找到我,好说歹说,赔了五千元钱。看着这笔钱,我心里五味杂陈。
从那以后,我们每次停车都格外小心,生怕再给别人添麻烦。这件事,也让我和儿子明白了,遇事一定要冷静,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俗话说得好:“否极泰来”,人生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有起有伏。这不,我最近就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
前几天,我遭遇了一件倒霉事,心情特别低落。然而,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坏事过后竟然紧接着就来了一件大好事!我参加了晨报的征文活动,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居然幸运地获得了二等奖!
这个奖项的奖金可真是丰厚啊,不仅有一台崭新的复读机,还有其他一些奖品呢!我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
当我拿到这些奖品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老弟。他正在学习外语,这台复读机对他来说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把复读机送给了他,希望他能好好利用这个工具,提高自己的外语水平。
说起老弟,我心里还真有些愧疚呢。当年我因为身体原因需要做核磁共振检查,花了他一千块钱。虽然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但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这次得了奖金,我觉得正好可以把这笔钱还给他,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深秋的傍晚,厨房飘出红烧肉的香气。我系着围裙翻炒锅里的菜肴,强子突然探进头来,身后跟着个扎马尾的姑娘。\"妈,这是王慧。\"他挠挠头,难得有些腼腆。姑娘笑着打招呼,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
王慧是从邻县来打工的,在做传呼工作。得知强子只有初中学历,她只是轻轻说:\"学历不代表全部,人踏实肯干最重要。\"这话让在一旁洗碗的我心头一动,偷偷打量起这个看起来温柔又爽朗的姑娘。
往后的日子里,王慧成了我家的常客。我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看她吃得满足,我心里也跟着高兴。国春玲和强子白天卖菜,我就像家里的定海神针,把一日三餐和家务操持得妥妥当当。
有次老弟来家里吃饭,正巧碰上王慧也在。他看着我一筷子一筷子给王慧夹菜,还张口孩子孩子啊的叫着,若有所思是一言不发,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老弟后来有机会跟我说:\"那姑娘看强子的眼神,透着股淡然,强子这工作......\"我明白他的意思,卖菜的活又脏又累,说出去总不那么体面。
转眼到了节日,王慧把强子带回了老家见亲戚。听说强子表现得很得体,嘴甜又勤快,可当亲戚们问起工作,气氛还是冷了下来。回来后,强子沉默了许多,只是更加拼命地干活。我又把白酒捡了起来,强子抽烟我喝酒,但是强子不允许我喝酒。只要我倒酒,还没等喝几口,他过来咕咚咕咚给我一口闷光了,什么也不说。
春天来临时,王慧说要回老家发展。临走那天,她红着眼眶说:\"大爷,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强子站在一旁,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看着王慧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强子转身走向菜市场。我知道,这段感情就像秋天的落叶,在最绚烂的时候悄然飘落。日子还得继续,我系紧围裙,开始准备晚饭,锅里的水咕嘟作响,仿佛在诉说着生活里无数个这样的故事。
暮色裹挟着寒气,强子又一次踏上了从宝东回家的路。车窗外,熟悉的风景快速倒退,他的心情却如灌了铅般沉重。这次的相亲,又以失败告终。
三妹子热情地给强子介绍对象,那姑娘是在三妹夫老家一带住的时候认识的。强子这些年,只要有相亲机会,就会照例回去看看。每次见面,强子几乎都是一眼就同意处对象,可问题往往出在对方身上。之前那些姑娘,大多也都相中了强子这个人,觉得他人老实、踏实,可最后总是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
这次相亲,强子对姑娘印象很好,姑娘对强子也颇有好感。然而,事情的转折出现在女孩儿的妈妈那里。她坚决不同意女儿到外地安家,一心想给孩子找个本地的对象。尽管强子和姑娘试着相处了几天,努力想要说服家长,但最终还是无济于事,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就这样黄了。
强子回到家,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我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坐在我的书桌旁,就着小菜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烧得胸口发疼。“既然不让孩子远嫁,干嘛还要跟我们相对象?我们能搬回去吗?”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忍不住想骂娘。
就在我准备再倒一杯酒的时候,强子突然冲过来,一把夺走了酒瓶。“爸,别喝了,喝多了伤身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我看着强子,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这些年,他为了成家,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可命运却总是跟他开玩笑。没钱,似乎成了我们家迈不过去的坎儿。那些所谓的理由,不过是遮羞布,没钱才是根本原因。
月光洒在窗户上,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清冷的纱。强子坐在我身边,我们俩沉默了很久。“爸,也许缘分还没到吧。”强子打破了沉默,“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遇到那个不嫌弃我,愿意和我一起面对生活的人。”
我拍了拍强子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在这现实的世界里,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想要拥有一份简单的幸福,怎么就这么难呢?夜渐渐深了,,可我们谁也没有躺下睡觉的意思,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在黑暗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希望 。
那年夏天的晚上,外甥晓峰带着媳妇拎着两盒点心,笑着跨进我家门槛。正巧老弟也在,我们围坐在桌子旁喝茶聊天。
晓峰媳妇说起家里缺台电脑,晓峰便顺势说想添置一台。聊着聊着,我随口说了句:“晓峰啊,你老丈人路子广,顺便给你强子弟弟物色个对象呗,咱这家庭情况,你老丈人也清楚。”说这话时,我不过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这无心之语,竟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晓峰回去后,竟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他先是把教委主任的女儿介绍给强子,还让我母亲给我打电话说这事。电话那头,母亲支支吾吾,我隐约听见老弟在旁边小声嘀咕,意思是人家条件好,八成看不上强子,让母亲别太当真。果不其然,教委主任那边很快就婉拒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料晓峰的老丈人又给介绍了一个姑娘。姑娘家住在吴成林故居南边,属南泉管辖。强子拗不过我和他妈的劝说,还是回去见了面。这一见,两人竟看对了眼。
强子相亲那天,几个叔叔都去了,大姐也赶到母亲家里。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只要强子愿意,彩礼钱大家凑一凑!”当天,众人就在姑娘家吃了饭,算是初步把婚事定了下来。强子更是留在姑娘家准备住上几天,培养培养感情。
我是在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的。听完后,我整个人都懵了,又惊又怒。我儿子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做主了?更让我火冒三丈的是,女方父亲提出的条件:“彩礼不要,给一万块安家费就行。要是以后分家,再给孩子一万。”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还没成家呢,就开始盘算分家的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当即在电话里吼道:“马上把强子给我接回来!打车接回来!”那头的兄弟姐妹被我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住了,可又不敢违抗。当晚,他们连夜把强子接到了他奶奶家。
起初姑娘家里还想着我能去见见他们,重新开始合计合计这件事,我也产生过念头,但是得知以前在安丰供销社跟姑娘父亲有过不愉快之后,这事也就没戏了。
姑娘家那边得知消息,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找晓峰老丈人要个说法。晓峰的老丈人无奈之下,只能亲自上门赔不是,还掏了三百块钱当作吃饭钱,好说歹说才暂时平息了这场风波。这钱当然我掏,过后我就还给了晓峰老丈人。据说晓峰老丈人这辈子保媒就两次,两次都栽了跟头。
这场婚事风波过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我和家人之间因为这事有了隔阂,强子也整日闷闷不乐。原本是一桩喜事,却闹得鸡飞狗跳,我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冲动了?可想到儿子的终身大事被人随意安排,我又觉得自己没错。这一团乱麻般的家事,到底该如何收场呢?
我一脸严肃地对儿子说道:“你啊,要是真有本事,就自己去谈个对象,别总是指望着亲戚们给你介绍。看看你这次干的好事,把人都给得罪了,以后谁还愿意帮你啊!”强子听了我的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几天,老弟又来了。我本来还想跟他好好理论一番,毕竟这件事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可谁知道,老弟压根就不想跟我多啰嗦。他直接告诉我,这次大家的意思是帮忙出点钱,先把这件事情初步定下来。如果我不同意的话,完全有时间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更不乐意了。我反驳道:“大家出钱?那不等于我欠了一屁股债嘛!到最后还不是得我来还?既然要我这个当父亲的出钱,那我当然得自己做主了!”老弟听了我的话,也不再争辩,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吧,那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迅速转移了话题,开始跟我聊起了其他事情。
昏暗的台灯下,我握着那副用了十多年的铜钱,看着妻子国春玲皱成川字的眉头,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你好好给儿子算一算,能行就让强子回老家看对象,不行就不要回去,免得搭路费浪费时间,里外受损失。”春玲的话像针尖,一下下扎在我心上。她站在桌边,双手叉腰,眼神里满是焦急和不满,“你不是算的准吗?有病吃药也算药方对不对,怎么这事就算不对了呢?”
我叹了口气,把铜钱轻轻放在桌上,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也算过,但是婚姻这东西比较难算,万一算错了不是耽误孩子大事嘛!”这话我是真心的,干了大半辈子算卦的营生,见过太多人因为一卦的结果或喜或悲,可轮到自己儿子身上,我却不敢轻易开口。
春玲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嘲讽:“算来算去连算卦先生自己都没把握,不知道那些信命的是怎么想的。”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这些年,靠着给人算卦,我有了额外收入,也在附近有了些名声,可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本事”是那么可笑。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屋里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我想起强子小时候,总爱趴在我腿边,听我讲卦象里的故事,眼里满是崇拜。如今他长大了,为了生活在外面奔波,婚姻大事却成了我们心里的一块石头。
“爸,妈,我回来了。”强子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我们的争吵。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让春玲立刻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嘴里念叨着:“累坏了吧,快坐下歇会儿,妈给你热饭去。”
看着强子坐在桌边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等他吃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强子,你对回老家看对象这事怎么想?”
强子抹了把嘴,眼神坚定:“爸,我知道您会算卦,但婚姻的事,我想自己做主。我不想因为一卦的结果,就错过可能的缘分,也不想因为所谓的‘合适’,就勉强自己。”
强子的话让我愣住了,春玲也停下手里的活,怔怔地看着儿子。这一刻,我突然明白,自己这些年沉迷于卦象之中,却忘了生活的真谛。算卦不过是对未知的一种寄托,真正的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去经营。
“好,儿子,你说得对。”我拍了拍强子的肩膀,“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你觉得值得,爸妈都支持你。”春玲也走过来,慈爱地看着强子,点了点头。
俗话说得好,缘分到了自然就会成婚。就像我儿媳妇韩娟,她也是个外来打工的,和别人合租住在出租屋里,这情况跟王慧简直一模一样。说不定啊,她和王慧早就认识呢!这不,强子就跟她谈上了,还把她叫过来一起吃饭。不过呢,韩娟来家里的次数可没有王慧那么勤。
夏夜的微风裹着潮湿热气,我站在厨房往糖醋排骨里撒葱花时,听见房门传来熟悉的钥匙转动声。强子探进半个脑袋,t恤领口洇着汗渍,眼睛却亮晶晶的:\"妈,韩娟今天来吃饭。\"
油烟机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刺耳。我攥着锅铲的手顿了顿,这是韩娟第三次来家里,频率确实比当初王慧低得多。但上次她走后,强子蹲在玄关对着她落下的发圈傻笑的模样,让我想起年轻时自己的傻气。
\"冰箱里有冰西瓜,切两半用勺子挖。\"我把菜装盘,余光瞥见强子在客厅来回踱步整理沙发抱枕,\"别紧张,人家姑娘愿意来,就是有心思。\"
饭桌上的白炽灯把韩娟的侧脸照得柔和,她低头扒饭的样子安静得像屋檐下的小猫。强子剥虾的动作笨手笨脚,虾壳掉在桌布上又慌慌张张去捡,逗得我和老伴强忍着笑。等她走后,强子收拾碗筷哼着跑调的歌,老伴突然说:\"这姑娘,比王慧踏实。\"
日子在强子频繁的\"韩娟要来吃饭\"中过得飞快。有天深夜起夜,我看见小屋门缝漏出微光,隐约听见韩娟轻声说:\"你妈晾在阳台的床单,我顺手收进来叠好了。\"强子的声音带着困意却温柔:\"我妈肯定喜欢你。\"
我就跟强子说:“儿子啊,你可得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哟!我看这韩娟是个老实本分的好姑娘,差不多就行了,别太挑剔啦!”你还别说,这两人相处得还挺不错的呢,有时候韩娟还会直接住在家里,这情况跟我当年和国春玲那会儿差不多呢!。
在2004年的秋季,我和韩娟的双方家长终于决定见面。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前往韩娟家的路途。
到了她家,我见到了她的父母,气氛有些紧张。我们围坐在客厅里,开始谈论起结婚的条件。我努力保持镇定,与他们展开了一场艰难的谈判。
这一谈,就是整整两天。亲家母的嘴非常刁钻,她对每一个细节都斤斤计较,让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我才意识到,原来晓峰老丈人给介绍的那个对象,相比之下竟然是最好说话的。
面对韩娟父母的坚持和较真,我实在没有太多的办法。最终,我只能咬着牙,同意了他们提出的条件,交了两万元的彩礼钱,还有其他一些额外的费用。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事情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孩子结婚的时候,我们回到老家宴请亲朋好友,家里热热闹闹的,也算是给这段婚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如今,我只需静心守候,满心欢喜地期盼着能早日抱上孙子的那一刻。回首这两年,可谓是我办事效率颇高的时光。不仅成功地操办了强子的婚事,还为老弟解决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以后无需再前往单位领取工资,而是直接将款项打入存折,且不必再看领导的脸色行事。
为了老弟的这件事,我可谓是费尽心力,多次奔波劳碌,其辛苦程度甚至超过了强子的婚事。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这件事堪称是我最有成就感的大事之一。
我曾对强子言明,关于你老叔的事情,我定会负责到底,直至有个圆满的结果。至于未来如何,那便是你们这些晚辈的责任了。毕竟,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恐怕难以再像从前那样操心费力了。
冬日的寒风如利刃般刮过脸颊,我站在江边不远处,望着远处儿子匆匆赶来的身影,心中满是愧疚与犹豫。肩上挂着着那一大箱子书,沉甸甸的,仿佛压着我对未来的迷茫与期待。
还记得几年前,当孙子呱呱坠地,我和老伴满心欢喜地接过了照顾孩子的担子。小家伙一天天长大,活泼好动,有一次趁我们不注意,竟然跑了出去。心急如焚的我们找了好久,终于在小区的花园里找到了他。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我们既生气又心疼。那时,我和老伴决定,带着孙子回一趟老家,让两边的老人都看看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老家的亲人们见到孙子,都乐开了花。母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紧紧地抱着孙子,眼里满是疼爱。那时候的母亲身体还算硬朗,精神矍铄,和我们一起逗弄着孙子,欢声笑语回荡在老屋的每一个角落。谁能想到,这样温馨的时光,在未来的日子里会变得如此珍贵。
离母亲去世还有两三年的时间,那时候的我,心里萌生了回到宝东县居住的想法。我早早地收拾好了一堆书,准备开启新的生活。到了母亲家里,没想到母亲却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劝我再等等。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说大冷天的,租平房不容易,等来年春暖花开再说。我拗不过母亲,只好又把那些东西带回了家里。
时光匆匆,转眼间,母亲还是离我们而去了。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我终于下定决心,正式搬回了宝东县。
小虎的事情还得从这两年前说起。那时,汪兴隆见表妹和强子的婚事没成,想着不能让好姻缘都溜走,便把表妹方秀丽的妹妹方秀洁介绍给了小虎。方秀洁模样清秀,性格厚道,小虎踏实,两人一见面就很投缘。从那以后,方秀洁经常从林区来到小虎家串门。小虎也时不时去林区方秀洁家拜访,在大家眼里,这对小情侣甜甜蜜蜜,就等着选个良辰吉日办喜事了。
可谁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彻底改变了一切。那天,方秀洁像往常一样来到小虎家,手里还特意做了小虎爱吃的糕点。两人坐在院子里聊天,不知怎的,就因为小虎随口说了句“你做的饭不如我妈做的香”,方秀洁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觉得自己满心的爱意和精心准备的食物,没有得到应有的珍惜。小虎也来了脾气,觉得方秀洁太小题大做,两人越吵越凶。最后,小虎一怒之下,竟然提出了结束关系。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平日里恩爱的小情侣,怎么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闹到分手的地步?我听到消息时,也着实吃了一惊。在我看来,夫妻之间拌嘴吵架是常有的事,就这么点考验都经不起,以后要是真结了婚,遇到更大的事可怎么办?
小虎的父母急得不行,轮番上阵劝说儿子。可小虎就像头牛,倔得很,说什么都不肯回头。或许小虎的父母也没有太用力气去劝,毕竟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就这样,一段被大家看好的姻缘,说散就散了。
此时的汪兴隆正在关里做生意,已经多年没回老家。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五味杂陈。原本满心欢喜地促成这段姻缘,想着能亲上加亲,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他一个人坐在异乡的小店里,望着窗外人来人往,思绪却飘回了东北,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
命运就是这么戏剧性,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一段看似美满的姻缘,因为一件小事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感慨。
2011 年,侄子小虎的订婚酒宴在万丰的饭店举行。我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饭店,一进门,却敏锐地察觉到老弟不在。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我连忙向周围的人询问。当我打电话得知老弟正好出门溜达时,我的心“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老弟就住在附近,离饭店这么近,却事先对小虎的订婚一无所知,这让我觉得这场订婚宴似乎少了些什么,不完美了。小虎小时候,经常和老弟在一起,两人关系十分亲密。我还记得,小虎总是跟在老弟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而老弟也总是耐心地陪着他玩耍,教他一些小本领。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了变数。几年后,小虎有了孩子,本以为他会和妻子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没想到,他们还是离婚了。后来我才知道,对于小虎的婚姻问题,老弟事先其实是有预感的,只是他没有跟我详细说清楚。我不知道老弟为什么选择沉默,也许他是不想徒增我的烦恼,也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每当想起这件事,我的心里总是充满了遗憾和无奈。
岁月就像一条无声的河流,缓缓流淌,带走了许多珍贵的东西,也留下了无尽的回忆和感慨。那些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就像泛起的涟漪,在我的心头久久不能平息。
小虎是强子的堂弟,两人有着相似的经历——都经历过不少次相亲,但强子的婚姻相对稳定,而小虎的初次婚姻遭遇挫折。
一开始,晓光拍着胸脯对小虎说:“兄弟,我给你介绍的这姑娘,准保靠谱!”小虎满心期待地迎来了这位姑娘。姑娘来的时候,小虎家给买了名牌羽绒服,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之间的矛盾逐渐显现,最终还是分了手。那件名牌羽绒服,成了这段短暂感情的唯一见证。
没过多久,又有人给小虎介绍了一个风雷屯的姑娘。两人初次见面,印象都还不错,便决定一起出去闯荡,去外地发展。在陌生的城市里,两人相互扶持,起初感情还算融洽。可渐渐地,两人之间的差异暴露无遗。那姑娘性格保守,在一次外出游玩时,小虎无意间的一个举动,被姑娘认为是失礼。从那之后,姑娘对小虎的态度愈发冷淡,最终,这段感情也在外地画上了句号。
后来,在万丰的一家饭店里,一个女服务员主动向小虎示好。女服务员热情开朗,很快就吸引了小虎的注意。两人开始频繁约会,感情迅速升温。然而,饭店里的闲言碎语却像刀子一样,刺痛着两人的心。有人说小虎配不上女服务员,也有人说女服务员另有所图。在各种压力下,这段感情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两人无奈地选择了分手。
小虎和方秀洁分手后,就在小虎心灰意冷之际,一个妇女领着自己的姑娘找到了小虎,说是经邻居介绍,想和小虎处朋友。小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和姑娘见了面。两人聊得还算投机,双方家长也都很满意,很快就定下了婚事。
宝东县的五月,春气还未褪尽,风里带着温暖。小虎结婚这天,万丰的酒店张灯结彩,红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宴会厅,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我穿梭在宾客间,看着小虎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心里也跟着高兴。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目光时不时地望向门口,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正想着,老弟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他穿着工厂里的工作服,一看就是刚从厂里赶回来。我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可算来了,还以为你赶不上了。”老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哥,再忙也不能错过小虎的喜事啊。”
酒宴上,大家推杯换盏,热闹非凡。老弟喝了几杯酒,话也多了起来,和亲戚朋友们回忆着小时候的趣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酒宴结束后,宾客们渐渐散去。老弟拉着我走到一旁,神色有些黯然,“哥,我得回工厂了,最近厂里订单多,走不开。”我心里一紧,“这么急?不多待两天?”老弟摇了摇头,“没办法,晓光那边也难,我不能耽误事儿。”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老弟离开后,我回到家,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母亲身上。母亲是正月走的,那时候天寒地冻,挖墓的人没把墓打深。等到天气暖和,棺材竟然露了出来。我们用四轮拖拉机拉了土去填,可还是有地方暴露在外。村里人都说,这是母亲不愿意入土为安,要“重出江湖”了。
那日老弟正在给母亲修坟,他挖起草皮子,给母亲好好安个家。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是晓光打来的。电话那头,晓光的声音有些沙哑,“老叔,我这里请求增援。”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惦记着老弟,也想着母亲。不知道母亲在那边是否安好,也不知道老弟一个人在坟茔地能不能顺利把墓修好。
那一夜,格外漫长。我在忐忑中度过,盼着天快点亮,好去坟茔地看看母亲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