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朱政虽提出此议,却未必无隐患,一旦实施,恐反助朱允炆。
此事环环相扣,阻力重重。
首先,朱樉、朱棡、朱棣等人绝不会接受。
在他们眼中,大明之外不过蛮荒之地,只有倭国稍显富裕,其余皆被视为化外之民。
这非短期能改变,需数十年强力推行才可能见效。
届时,朱允炆早已被朱棣击败,无需多虑。
更何况,即便朱允炆占优仍败北,此计亦不可行。
即使将朱棣迁至别处,不再是北平,结局也不会改变。
或许还会更快发生。
他向朱标提及此事,不过是抛出一种设想,让朱标及更多人知晓。
当内部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便可通过对外扩张来化解。
后世的日不落帝国、灯塔国皆深谙此道。
此刻,朱政不过是在他们心中种下观察世界的种子。
使汉文化能突破长城,跨越海洋,传播至更广之处,抢占先机。
待汉文化遍布天下时,这江山姓朱还是姓周,抑或其他,又有何区别?
在解决土地问题上,其实有诸多方法,但朱政仅提出这一途径,即向外开拓。
此时,他面露平静,缓缓说道:“若太子真想使大明长久兴盛,必须向外扩张,获取更多土地,缓解未来人口的压力。
开疆拓土虽耗民力,却非得不偿失。
昔日视域狭隘,以为海外尽是蛮荒之地,实则不然。
倭国资源富饶,沃野千里;高丽、琉球、安南等地亦各具价值,不然如何养活众多人口?况且,这些地方近在咫尺,若不趁机开拓,错失良机,反受其害。”
朱标神情笃定,频频点头,对朱政的观点深表认同。
他已经完全被朱政说服。
他本就反感劳民伤财之事,更不愿轻易挑起战事。
然而,他绝非顽固之人。
只要是为了大明的长远发展,能够延长国运,在不加重百姓负担的前提下,即便日日征战又有何妨?虽然按照朱政所言,土地承载人口接近极限是在两三百年后的事,似乎与他并无直接关联。
但朱标胸怀大志,身为储君,立志有所作为,不会将隐患留给后代解决,自己却坐享其成、得过且过。
正如太祖所言,若缺乏担当,把难题推给后人,那便不配称作合格的帝王。
对此,朱标深以为然。
若未来大明确需扩张疆域,迁都便是不可避免之举。
朱标心中暗自思忖,历朝历代的都城选址皆有深意。
其中一条重要原则,便是多选在国家南北的交界之处。
因古代信息流通缓慢,朝廷需兼顾南北局势,定都于国土中心最有利。
汉唐均如此布局,而那些偏居一隅的王朝,大多短命。
太祖早有迁都之意,也曾与朱标多次商讨,只是时机未到。
如今,朱标更加坚定这一决定。
若仍以应天府为都,随着疆域扩大,朝廷恐难以有效治理。
但无论迁都、开拓疆域,还是分封藩王之事,都无法一蹴而就。
还需谨慎谋划,反复商讨后再做决断,切莫急于求成。
此时,朱标暂且将这些复杂念头搁置一旁,随即目光满含赞许地看着朱政。
他不仅有非凡的远见与天才般的洞察能力,还能窥破千百年来无人察觉的关键问题。
更拥有卓越出众的才华。
寥寥数语间,就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要知道,朱标绝非深居宫闱、对俗世事务一无所知的普通皇子。
也绝不是毫无作为、只等继承皇位的太子。
他实为大明的实际副君!
换言之,在老朱废除储君之位后,朱标俨然成了大明真正的管家。
多年来协助老朱处理政务。
其经验、才能、眼界以及思考问题的格局,皆属上乘。
因此,他对朱政提出的开疆拓土、分封藩王及推恩令相结合的策略之巧妙之处了然于胸。
特别是分封藩王与推恩令的结合,可谓利大于弊!
不过是给诸藩换个封地罢了。
若成功,朝廷可坐收渔利;若失败,亦无需付出代价。
此法堪称精妙至极!
至于藩王是否愿意,已不在朝廷考量之中。
大明国力强盛,疆域广阔,土地肥沃,处于绝对优势。
若他们不愿,只需反手应对即可。
当然,此事并非易事。
仅是让藩王迁移封地,就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去协调与推行。
还有许多相关问题亟待解决!
然而,这一策略的巧妙绝不可否定。
其意义堪称开天辟地。
想到这里,朱标对朱政展现出的能力极为满意。
这样的人物,正如父皇所言,实乃天选之才!
若在今日会面前,朱标对是否让朱政继承皇位尚存疑虑。
此刻,他已毫无犹豫,认定朱政正是朱家的千里良驹。
未来大明的第三代皇帝,非朱政莫属。
朱标稍作沉思后,想起朱政先前似乎意犹未尽,于是再次发问:
“政儿,你说对外需开拓疆域、分封,我很认同。
那么对内呢?你怎么看?”
“对内?”
朱政略显迟疑,随即淡然一笑:
“其实很简单,只要做到六个字即可。”
“六个字?”
朱标双目放光,急切追问:
“哪六个字?”
“士农工商并重。”
朱政毫不犹豫答道。
接着目光坚定地解释道:
“在我看来,我大明百姓各业并无高下贵贱之分。
士人重要,农民重要,工匠和商贾同样重要。
而如今我大明重士尊农,却轻视工商,实在不明智。”
“此话怎讲?”
朱标听后皱眉不解。
明朝以崇文抑商为国策,此为众人皆知。
朱政对此早有准备,从容解释道:“殿下曾教导,文武并举,不可偏废。
此乃至理。
士农工商亦当如此。
士农固然重要,工商业者难道就卑微吗?国家需士子治世,需农人耕作供粮,此毋庸置疑。
可若无工匠,士子何以书写,农人何以耕田?世间万事,皆需器物。”
朱标虽认同工商业者地位低下,却也不得不承认其重要性。
他静听朱政之言,细细思量其中深意。
朱政继续说道:“商人往来南北,互通有无,虽看似不起眼,实则至关重要。
没有商人,天下人如何交易所需?况且,商贾创造的财富远超想象。
只是现今税负过轻,才未彰显其价值。
两宋之富庶,很大程度得益于商税。”
稍作停顿后,他问:“殿下可知,两宋时仅商税便占岁入八成,约八千万缗?”
朱标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这句话,朱标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眶甚至泛起红色!
他对大宋的富裕早有耳闻,却万万没想到,仅仅依靠商人税收,就能占到八成!
八千万缗,这几乎是大明现今总收入的三倍!
简直是压倒性的差距!
商税竟可以达到如此程度?
朱标一时怔住了。
缓过神后,他忍不住开始质疑:
如果真是这样,那大明现在的商税岂不是收得太少了?
若是能收到这么多商税,还会年年财政赤字、国库空虚吗?
连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
想到这里,就连一向稳重的朱标,也不禁萌生了增税的想法!
然而很快,他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知道父亲打压商人的原因:
害怕百姓效仿商人追逐利益,都放弃耕种跑去经商,从而威胁到农业根基。
朱政对此自然也心知肚明。
因此在以往涉及此事时,他从未与父亲争辩。
但此刻,情况已完全不同!
随即,朱政笑着说道:
“殿下不必担忧,百姓并非愚昧。
当他们发现纷纷投身工商业导致粮价飞涨、粮食短缺时,
就会意识到工商业收益不如务农稳定。
于是,他们会主动回归农田。
这便是自然规律,会无形中维持平衡!”
其次,最要紧的是,殿下似乎遗忘了重要之事。
如今我大明已引入土豆,每亩产量可达五十石!
此次征倭,更可引进更多高产作物至我国。
届时推广至全国,不出十年,虽不敢说人人温饱,但绝大多数人定能免于饥饿。
如此一来,便无需太多人务农!
在人口持续增长的预期下,这些多余的劳动力若无法妥善安置,岂不会引发混乱,甚至动摇国本?
因此,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引导他们投身工商业。
这样一来,不仅能让百姓填饱肚子,更能使他们富裕起来!
回顾历史,每个王朝面对抉择时,总选择让百姓吃苦、受穷,而百姓虽历经千年苦难,却毫无怨言,只求生存罢了。
过去或许无力改善民生,但今有土豆及其他高产作物,若仍任由百姓受苦,那引入这些作物又有何意义?
“数千年来,总是让百姓吃苦……”
朱标听得入神,眼神迷离,低声呢喃。
他虽未如先祖般深刻体会百姓疾苦,但也深受触动。
朱标从不轻视百姓。
他始终将民生置于首位,而非虚伪地扮演仁君角色。
他真心希望百姓安居乐业,摆脱苦难。
在他的治理下,大明有望迈向更高层次。
这是他多年勤政为民的理想。
虽无法媲美开国皇帝的武功,但他志在文治方面超越前人,成就属于自己的辉煌。
他以汉文帝、唐太宗为榜样,欲开创盛世,延续家族基业。
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在于以民为本,民心安定则国家稳固,民富则国强。
朱政提出的让百姓富裕的主张深得朱标认同。
此外,为了使大明长久繁荣,避免历史循环,必须内外兼修:对外开拓疆域,对内解决人口增长带来的生计问题。
可见,过去倚重士人农业、轻商的传统政策,在高产作物普及后已不再适用。
必须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策略,顺应时势变化。
面对当前局势,我们必须有所变革。
因此,重视士农工商并举,确实是正确的方向。
这就好比注重文武兼备、均衡发展,不能偏废任何一方,与他与朱政提到的观念一致。
更重要的是,朱政话语中体现出对百姓的关怀,令他深感欣慰。
以民为本,才能事事顺遂。
朱政能认识到这一点,展现出了卓越的战略眼光。
看来这些年他在父皇身边深受教诲,已初露锋芒。
父皇的教导没有白费!
朱标内心感慨,点头赞同。
见状,朱政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接着描绘未来的蓝图:
“殿下可曾想过?若未来我朝借助土豆等作物解决粮食短缺问题,人人温饱无忧,再推行士农工商并举政策,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