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恩令的诏书传遍九州,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但农民不懂这个可以改变时代的政策,此刻一个老农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指捻着朝廷新发的种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眼瞅着小寒将至,这会儿下种?”
“官老爷们天天吃肉,哪知道田里那些事,就知道瞎嚷嚷瞎指挥……”老农的儿子抱怨。
“种吧种吧。”邻家汉子往掌心啐了口唾沫,让冻到干裂的手掌不那么难受,“听说是王都那位太女殿下的意思……”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最终每户只敷衍着种了三分薄田,余下的种薯都被藏进地窖,等着来年开春再下地。
横竖官差也就走个过场,查不到每家每户灶台下。
“这劳什子比观音土还顶饱!”
“蒸两个下肚,能扛大半日活计!”
有人试着煮了几个,惊喜发现它的妙处。
有些后悔种在地里的那些。
留在家中过冬,都比烂在地里强啊!
没成想半月后——
“邪了门了!”
老农捧着刚挖出的硕大块茎,胡须都在发抖:“天寒地冻的,竟然几天就长出来了……”
“今年冬天不愁了啊!”
“这可是救命粮啊!”
“太女殿下恩威浩荡!”
窗外凌雪寒天,王都的冬季格外冻人。
但是今年有了太女寻来的粗粮,还有各国运来的朝贡下发给各地,竟然罕见比以往都要喜气洋洋,年味都足了很多。
街巷间张灯结彩,孩童举着糖葫芦追逐嬉闹。
玉衍太女的坏名声无人在意了,都在赞赏她的功德。
“能叫咱们吃饱穿暖的官儿,管她养几个面首?”
“莫说质子,便是睡了满朝文武……”
“老汉我也要给她立长生牌位!”
有人但凡敢传播太女不利的言论,喷都会被喷死,有些极端的人,甚至大打出手。
春节,关雎雎去王宫陪王后吃了顿年夜饭后,就坐马车回了自己的府邸。
这种盛大的节日,夜里的宵禁被她取消了。
朝廷也连放了五日假。
不过一些王都侍卫还在坚守岗位。
“让人送些酒肉去犒赏王都守卫,钱从太女府出。”
女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外面的侍卫领命,捧着尚带余温的令牌,胸口滚烫。
长街十里华灯映着百姓笑颜,恍若盛世重临。
——原来明君治下,连寒风都是暖的。
欧阳邝正在酒楼独自依窗独饮,结果就看到楼下的马车,正欲喊人,结果就看到侍卫收到指令,拿着令牌匆匆离开。
他视线扫过底下的王都守卫,会心一笑。
“啪——”
一粒梅核不偏不倚砸在车顶。
霎时间寒光出鞘,十余名侍卫的刀锋齐齐映亮雪夜。
车帷掀起时,少女眼中的凌厉在看清他的瞬间化作无奈。
“巧了不是,上来喝一杯啊。”他一袭青绿华袍,纵使外面天寒地冻,屋内却炭火很足,此刻趴在雕花栏杆上,对着她笑眯眯,“不知佳人赏脸与否?”
“放肆!”侍卫怒斥。
关雎雎伸手示意,阻拦了他们,想到什么,抬头对着男子展颜一笑。
欧阳邝呆愣在原地,痴痴盯着她那张脸,手里的酒水洒出亦未察觉。
“公子着实无礼,小女家中夫君该恼火了。”少女嗔怪瞪了他一眼。
帷幔落下的刹那,整座酒楼爆发出哄笑。
“子邝也有今日!”
身后的同伴起哄声响起,“他第一次邀约,结果还被拒绝了哈哈哈……”
欧阳邝摸了摸鼻子,警告看向身后的人,“人家看不上我,有什么好笑的。”
“这位女郎听着不过及笄之年,竟已名花有主……”有位才子摇着扇子,惋惜开口。
冬天摇扇子,也只有他们这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才会有此闲趣了。
欧阳邝此人,因学识名震诸国,让很多人忽视了他本身就是“朱门酒肉臭”中的“朱门”。
不过他又和很多权贵不同,他可以坦然享受家族带来的舒适生活,也会因为心忧天下,游历诸国,只为了寻一名明主,救百姓于水火。
听到他们在谈论关雎雎小小年纪就嫁人了,欧阳邝笑意冷了点。
他的主公,哪里是他们可以谈论的。
“近日初国有一趣事,你们知道与否?”
“哦?听邝兄这个语气……快与我们说说——”
“对对对,子邝兄待着王都这么久,若非此次遇到,我们还以为你早早离去了呢……”
酒楼里的交谈热闹不停。
关雎雎回到府里,径直走向了香叶小院。
转角时,见到一个下人踌躇躲在假山后,似乎想上前,却在犹豫。
她黛眉微蹙,“出来。”
下人没想到自己被发现了,当即腿软,四肢并用爬到廊下,重重磕头,“拜见殿下。”
“何故躲躲藏藏?”
她打量下人身上的服饰,在冬日穿这么单薄,府里不是给每个下人发了棉服吗?
“回殿下,奴……奴只是路过。”
女子轻轻歪头,身后的侍卫收到指令,瞬间拔出剑,抵在了下人的脑袋上,怒喝,“敢欺瞒殿下,找死!”
那人一哆嗦,最后还是说出实话,“齐华公子染了风寒,府里却一直没派医师来,奴怕公子挺不过今夜,才斗胆来寻殿下的——”
下人一鼓作气说完,然后再次重重磕头,“殿下,救救公子吧——”
“本宫记得你是太女府的下人吧?”
那人遍体发寒,听到头顶的声音落下,“怎么瞧着你待那齐国质子倒是比本宫更尽心些?”
“将人带下去。”她冷漠走向齐华的院子。
廊下的下人被侍卫架起,哭喊声响彻,“殿下——殿下我只是——”
他的嘴塞入破布,被侍卫无情拖下去。
齐华住在了府内偏僻的孤霜小院。
关雎雎一走进去,就发现里面宛若寒水洞,没有炭火。
她微微蹙眉,抬步走向里面的主屋。
“咳咳咳……”男子脆弱的咳嗽声从里面响起,听到推门声,“小虎……帮我倒一杯水。”
关雎雎走向桌子,抬起茶壶,倒出的水浑浊不堪,还带着冰渣子。
腰间羊皮水囊被一把扯下。
绯红裙裾拂过床沿时,齐华怔怔抬头,冻裂的唇瓣微微发抖:“……殿下?”
“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