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流民当中那个有名的二流子,整天抄个手儿蹲在田垄边儿,东游西逛、游手闲的那个人,对吧?
不是我说,你干点儿正事儿不行吗?哪怕是帮帮大伙盖盖房子什么的,怎么偏就在这里跟我们较劲呢?”
马武也怒声道,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这家伙,每天都蹲在田地旁边,傻看着那些苗子。
谁来铲地什么的,他还神神叨叨、指指点点的,一会儿这不对一会儿那不对的,弄得不少人都有些烦他。
“你们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是专门研究农学的,你们得相信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施什么破肥,肥大伤田,这简直就是祸害庄稼。
更何况,这都什么破肥啊?一堆堆的白颗粒,跟小石头子儿似的,埋在地里能有啥用?
挖地还会伤苗,你们这帮蠢货难道不懂这个道理吗?”
陈博在那里梗着脖子,毫不客气地骂道。
“真他么给你惯的,你骂谁呢?”
王窑村的村正、现在的合作社副执事王寿也急了,拎着大铁锹就要过去拍他,却被李辰抓住锹把制止,随后摆手笑道,“按照我说的,马上组织村民,今天就开始下肥。”
随后转头望向了陈博,“这位陈先生,来,呼们交流一下。”
“你跟我交流个屁呀,快拦着他们,再这么瞎搞,当心村子里减产甚至绝收,到时候大伙儿都得饿死!”
陈博还在那里急赤白脸地叫骂道,却被李辰揽着肩膀硬搂到一旁去了。
李辰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只是轻轻一搂,他便身不由己地跟了过去。
“你这蠢货,赶紧制止他们,不能让他们这么搞,这是自毁田苗啊!”
陈博扯着脖子叫道。
李辰却是半点没有生气,相反,倒是有些欣赏他这种态度。
毕竟,做学问最需要的就是一根筋的劲头,至于与人交流方面……真正研究专业的人,这方面都不咋行,看上去全都是直来直去、愣头愣脑的。
但这样的人,一旦真正跟你交心,往往都是无比赤诚的那种,绝不藏奸玩儿心眼儿。
“没关系的,陈先生,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太懂,我来跟你解释……”
李辰笑着说道。
刚说到这里,陈博一下就挣开了他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跳脚叫道,“我不懂?放屁放屁,我就是专门搞农学的,我能不懂这个?”
“哦?那我问你,小麦正常亩产应该是多少?”
李辰问道。
“若在江南,雨水丰沛,至少亩产二百斤。
但在东北,正常年景应该有一百五十斤。
不过连续两年大旱,地里干透,种田无墒,全靠灌溉,产量下降,今年至多亩产一百斤。
咋了,你考我?”
陈博瞪着眼睛看着他道。
“如果我说,施完肥后,能让麦子亩产达到正常年景的产量,也就是一百五十斤,你相信吗?”
“我不信!绝对不可能!”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李辰哈哈一笑。
“这是胡搞,如果减产绝收,是要饿死人的!
苗子真毁了的话,种啥都来不及了。”
陈博一跳八丈高,脖子上青筋直蹦,显然是真急了,他只信自己的学识和经验,当然不信李辰。
李辰笑笑,耐心地解释道,“其实,就算不是施肥,咱们这不也相当于铲地嘛。况且,犁地见死土、耙地见扑土、耩地见湿土,正好,施肥当中见湿土,也是松土育壮苗。
这个道理,陈先生不会不懂吧?”
“犁地要见死土、耙地要见扑土、耩地要见湿土,咦?这是谁总结的农谚……好像听起来有些道理啊。”
陈博却是一怔,咀嚼着他的这句话,有些怔然了起来。
“嗯?陈先生,你不会连这句农谚都不知道吧?”
李辰心头一动,试探地问道。
“我,我确实未曾听过。”
陈博脸一红,挠了挠脑袋道。
“那你知道二十四节气歌吗?”
李辰眯了眯眼睛,再次试探地问道。
这个大衍朝有趣啊,居然很多农谚都不知道?难怪农田产量这么低。
“二十四气歌?啥意思?”
陈博一怔。
果然,李辰心下间一片雪亮,哈哈一笑,琅琅而道,“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此为二十四节气。
而我们的农时也正是对应着这二十四节气来的。”
“这,这都是啥?”
陈博听得目瞪口呆。
“第一句话里包括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六个天气,第二句话里……”
李辰微微一笑,详细给他解释了过去。
“嗬……有道理,有道理,原来,是这样的二十四节气歌啊,编得好生巧妙,朗朗上口,还把所有的节气都编入其中……好巧妙啊。
咦,这是你编的么?”
陈博听得不停地点头,眼中绽放奇芒,望向李辰问道。
“算是吧……”
李辰摸了摸鼻子,心下间却感叹,现在这个朝代,真的连二十四节气歌都没有的吗?
“可你刚才说,这些节气跟种地有关联,怎么个关联法?”
陈博孜孜以求地问道。
“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芒种开了铲,夏至不拿棉……
这不都跟种地有关系吗?”
李辰笑问道。
陈博却是听得怔了起来,不停地喃喃念着李辰刚才说过的话,他倒真是好记性,李辰只说了一遍,他居然就全都记下来了。
蓦然间,他一把抓住了李辰的胳膊,瞪大了一双牛眼,“天哪,这,这如果这用于指导农时生产,简直就是天衣无缝,绝世的农时总纲啊……这些绝世农学口诀,真的全都是你总结发明出来的?”
“……嗯!”
李辰无法过多解释,只能笑笑点头应了下来,心下间却是有些惭愧。
下一刻,陈博“扑嗵”一声便跪倒在他的面前,扯着他的袖子,大叫一声,“师尊在上,受徒儿一拜!”
这也让李辰一怔,赶紧扶起了他,“陈先生,怎好如此大礼?快快请进。”
“如果你不答应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对,就不起来!”
陈博就跪在那里,死活都拽不起来——就算拽起来也依旧往下跪,弄得李辰哭笑不得。
这位农学大师算是让他开了眼了。
“陈先生,你放心,我们一起探讨,我保证不藏半点私心,若藏私心,天雷劈我,我可以发誓,好吗?”
有了李辰这句话,陈博这才站了起来,满眼欢喜地望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
“不耍赖?”
“说到做到。”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师……嗯,是大哥!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好大哥,你说啥我听啥,只要你教给我你所知道的农学知识。”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陈先生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可好?”
“还跟我商量啥?你说就是了,我全都答应!”
陈博重重地点头。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我想让你在象山学院的那些尚存的学生当中,还有我们这玉龙河三村的子弟当中,挑选一些弟子,建立一个农学研究所,专门进行农学研究。
我会单独给你们批一块地,用于各种农业生产试验,当然,经费和生活保障方面,你们不用担心,哪怕是我个人出资,也会保证你们的日常用度。
只要你们能踏踏实实地研究各种种子,并且能够全面推广开去,我保证,我所会的东西,都教给你们,如何?”
李辰笑问道。
“我滴妈呀,我的好大哥,这是兄弟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啊,还用跟我商量?干就是了。”
陈博一听之下,却是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地叫道。
这也让李辰有些好笑。
看起来,陈博确实是个真性情的人啊,而且还是个农痴,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但这样的人,钻研什么却是最认真的,也最容易出成绩!
“好,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
李辰举起手掌来。
“必须的!”
陈博欢喜地大笑着,与他击掌为盟!
可就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了一个急急的声音,“陈疯子,莫要无礼!”
就看见,远处匆匆跑过来一个三十七八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边跑边急急地叫道。
跑到近前,他一把便拉开了陈博,向着李辰拱手道歉,“大执事,这是我们象山书院的农学先生,陈博。他平日里只顾钻研农学,不懂人情世故,若有冲撞大执事的地方,还请大执事见谅!”
他连连拱手,歉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