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吟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做工精致的袖弓弩。
袖弓弩,顾名思义,可藏袖中,有书云:“状如弩状,内里填充小铁丸十余枚,用时扳开机栝,即可连珠而出,甚凶利。”
颜明彰不无愧疚地说道:“我不会武功,保护不了你,有了这个,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事,没准还能帮你逃过一劫。”
容婉吟心中一暖,原来他还在意那次狼群的事情:“遇到狼群也不怪你,不需要谁保护我,我能保护我自己,我受伤算我学艺不精,怪不了别人。这个弩还是你留着防身之用。”
容婉吟将袖弓弩塞回颜明彰的手中,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过激反应,真丢人,原来人家只是想送个袖弓弩而已,自己居然想歪了。
容婉吟拿起一个小糕点塞入嘴里,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等她吞咽完成,颜明彰一脸平静地开口道:“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算是我们两的定情信物。”
颜明彰说完,面色如常,耳朵却红透了,却还装作无事的样子。
容婉吟一吃惊,糕点一下子噎到了,这喝了酒的颜明彰怎么跟平时不一样?说什么胡话啊?
颜明彰将手边自己的杯子递过去,容婉吟仰头一饮而尽,却被呛得直咳嗽,痛苦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酒!”
颜明彰手忙脚乱地给容婉吟倒了水,容婉吟灌了好几杯,这才顺了气:“你在说什么呀?我就当你喝了酒胡说……就当没听见!”
颜明彰面色红扑扑地一脸为难,还欲开口,却被容婉吟打断。
容婉吟活像一只炸毛的猫:“你再胡说,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我把你当兄弟,你……”
“就当我没说,但是这个你必须拿着防身,不然我不放心。”颜明彰坚定地将袖弓弩塞到容婉吟手中。
容婉吟一把将袖弓弩拿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白了颜明彰一眼。
颜明彰吃瘪,懊恼地打了打自己的嘴,自言自语道:“喝酒误事,胡说什么呀!”
那边,容婉吟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就想起颜明彰今日所说的话,只觉得脸上烫得不得了,羞得抱着被子在床上直打滚:“啊啊啊啊……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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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容婉吟几人将铜铃送回给云昭姨。
一路上,颜明彰似乎心不在焉,总是翻找着什么。
容婉吟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颜明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丢了一样东西,不过没事,还好还有一个。”
颜明彰将怀里的另一个袖弓弩递给容婉吟:“我定制了一个袖弓弩。你平日里可以带着,防个身。”
容婉吟看到他递过来的袖弓弩,又气又有些感动,气得是他居然忘记昨天他给过自己了,说明说的那番话也是忘记了。可他只剩一个袖弓弩,也要把这个给容婉吟,而不顾自己的安危。他昨天的一番话,让自己乱了心神,昨晚都没睡好,现在他反倒没事人一样,这算什么嘛!
容婉吟气呼呼地一把推开:“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不要!”
容婉吟说完就走开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颜明彰问其他人:“她这是怎么回事?谁惹她了?”
众人皆撇撇嘴,摇了摇头,紧跟其后,走了。
颜明彰二丈和尚摸不着头。
云昭姨屋里的八仙桌上,放的是两碗素面,云昭姨见众人来了,笑吟吟地站起身,慈爱地说道:“小石头、二丫,你们来啦!”
萧沐将手里的木盒子递过去,说道:“云昭姨,我师傅说让我把这个还给您,他不敢来见你,他让我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萧沐将师父交代的事情简单转述了一遍。
云昭姨微笑着从萧沐手中接过那木盒子,轻轻打开,当她看到那铜铃铛时,一愣。她的肩头控制不住地微颤起来,鼻尖微红,她闭上眼,深呼吸,让自己缓了缓,再次睁眼时,两眼清明,早已没了之前的茫然,她似乎想起来什么:“谢谢你们……”
云昭姨只是那样呆坐着,往事如潮水一般涌入脑中,她眼中噙着泪水,她轻轻抚摸着两个铜铃铛:“孟大哥……”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嘴角却勉强自己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想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云昭姨摩挲着盒子,缓缓开口道:“他走了以后,我一开始以为我会很坚强,哪里知道至亲离去的那一瞬间通常不会使人感到极度悲伤,而真正会让你感到悲痛的是——那碗桌子上飘散香味的素面;那本他经常翻看,现在却躺在桌子上半旧不新,被清风翻乱的诗册,那安静折叠放在床前几案上洗得泛白的旧衣服;还有那挂在窗前的铜铃被风带起的叮叮声。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氤氲着他的气息,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你,他存在过,却再也回不来了。”
云昭姨喉头干涩,眼泪流出两行清泪:“这书柜是他为我做的,他说,我带回来的书多,都是我最宝贝的,可别受了潮。他不会做,做坏了两个,这是第三个。”
云昭姨浅笑,仿佛一闭眼还能看见他制作书柜,笨拙却又认真的样子。
云昭姨从那个做工粗糙有着榫卯结构的书柜上拿出几幅画卷,一一展开。每个画卷上都是同一个男子,或坐或立,可他们却有同一个特点——没有画脸!
云昭姨轻轻抚摸过画卷:“其实难熬的不是之后的日子,而是记忆中的人逐渐迷糊,当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记不得他的某一个小习惯的时候,才感到深深地绝望。我知道我大概是病了,很多事情记不清了,我每天都会做好一碗面条等着一个人,依旧记得自己在等一个人,是什么人呢?等到面条坨掉他都没有回来,他去干什么了,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再后来,我连他的脸都记不清了。如果连我都忘了他,还有谁会记得他呢?他真的要离我而去了。”
众人都被这样的情景感染着,眼眶都湿润了,相顾无言,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云昭姨一句都没有提思念,却句句都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