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兮兮的扫把上缠满了碎屑和油腻，一下一下地砸在了顾百川的背上。
一向爱干净有洁癖的他对此却不敢有丝毫怨言，更不敢伸手抓住扫把。
苏母年纪已经大了，身体一向不好。万一他抓住扫把，老人家一个没站稳，又要进了医院。
到时候苏念琳只会更恨自己。顾百川暗暗地想。
苏母带着满腔的怒气下了死手，打得一下比一下狠。虽然顾百川穿着厚重的冬装，痛意也阵阵袭来。
甚至差点直往他的脑门冲来，还好他反应灵敏，及时躲过，没被砸中要害。
一旁看戏的苏父看到苏母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出言相劝。
“好了老婆子，也差不多行了。把他赶出去就是了。”
顾百川被打得连连倒退，此时早已被赶出门外。
苏父和苏母两人站在门口，一个鼻孔出气地又狠狠骂了他几句。
“这辈子不会再让你见到我们念念一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们夫妻二人一辈子与人为善，从未和任何人结下梁子，唯独你们家，我们不会再有任何来往。”
“当初是我们老眼昏花，瞎了眼才心软把女儿嫁给你。谁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现在好不容易梦醒了，不会再给你第二次伤害她的机会。”
伤人的话一字一句砸进顾百川的心里，他有些酸涩，却也清楚地明白这些痛苦和苏念琳所承受的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是自己自作自受。
他在心里苦笑。
两人似乎骂够了，不愿再继续搭理他，哼哧一下将店铺的大门关闭，将顾百川无情地隔离在外。
顾百川见状想要挽留，抬了抬手，最后也只是在门框上轻轻抚摸，不再言语。
他知道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任何立场，求人原谅，只好转身灰溜溜地离开。
顾百川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寒冬的深夜，街上早已没有什么行人。仅剩的路人三三两两，互相依偎在一起。唯独他一人，形只影单。路灯昏黄，让人看不清来路。万家灯火却盏盏明亮，十分温馨。
他抬头望去那些色彩，又失落地低下了头。
这些灯火没有一盏是为自己。
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苏念琳曾经就读的高中。
他站在铁门外，看向里面昏暗的教学楼，脑海里想象出苏念琳十几岁青春洋溢的样子。
虽然她朋友不多，但那时青春懵懂，想必对未来也是充满期待。会不会和其他青春期少女一样，幻想自己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嫁的人是自己。
顾百川摇了摇头，试图从莫名的情绪里抽离。
行走在苏念琳从小长大的城市里，仿佛能让他更多地感受到妻子的童年。
越多了解她一分，自己心里的愧疚也随之越多一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百川的脚步逐渐沉重起来。一天之内情绪起伏太多次，让他顿感疲累。
顾母的电话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没有心情接听，最后还是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
“百川，我费尽心思给你约的小慧，就指望你能和他们家结亲。人家家里可比我们条件好太多了，如果你能成，我们家也算是攀上高枝了。结果你是怎么跟人家说的？”
正如他所料，顾母打来电话定是听到了小慧的告状。
此刻的他已经疲于应对，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顾母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怒火烧得更旺。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约小慧出来，光是订餐厅都花了一万块。这么金贵的鱼你竟然让人家跑掉了！懂不懂我的用心良苦？”
顾母翻来覆去说了自己究竟花了多少钱，才成功约出了小慧见面，似乎眼中只剩下了钱这个字，丝毫忘了这些钱本就出自于顾百川之手。
顾百川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不耐烦道：“一会我就把钱转给您。”
顾母没想到自己的目的这么快被拆穿，恼羞成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还有，你干嘛还跟别人说你有一个孩子？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搁？”
“苏念琳回家没多久，回来就怀了孕，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你的？没准就是想讹我们家钱……”
顾百川本就不耐烦，在听到顾母开始侮辱苏念琳给自己戴了绿帽子时，实在是忍无可忍，愤怒道。
“够了！念念她一向很好。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到。”
说罢，便挂断电话，手机开启了静音模式。
心烦意乱的他走到浴室准备洗澡睡觉，无意间看向镜子时也被里面自己邋遢的模样吓了一跳。
难怪小慧今天见到我时眼里充满不屑。顾百川冲着镜子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
翌日清晨，顾百川五点便在苏氏面馆门口等候。
两位老人家一向勤劳，每天早上都是这条街上开门最早的商家。要想知道苏念琳的下落，他只好出此下策，向老板请了年假，厚着脸皮开启自己的堵门之路。
冬天的早上，即便是勤劳如苏母也难得赖床了一会。五点半时才姗姗来迟，两人仍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仿佛还未睡醒。
却在走近面馆时，看见门口熟悉的身影，被刺激得立马瞪大了眼睛。
苏母条件反射般地冲向前去，这次身旁没有趁手的“武器”，她只好使出了吃奶的劲徒手将顾百川推开。
用力过猛的她踩在了昨夜冻住的台阶边缘，一个不留神就即将摔倒。
还好顾百川眼疾手快，及时将她扶稳。
看着苏母站定后，他的心里仍然有些后怕，不敢想象若是真的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苏母又惊又气，一股气没上来，气得直哆嗦。
顾百川伸出手想帮她顺顺气，却被她一记眼刀及时撤回了自己悬空的手。
“骂也骂累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苏母不再看他，和苏父一同打开了面馆的卷帘门。
“我们要准备收拾东西做生意了，请你不要在门口打扰我们。”
顾百川极有眼力见地抢先一步进门，学着他们的样子开始收拾东西。
苏母自知拦也拦不住他，只好由着他去了。正好自己和老头子可以借机少做点活，就当是他在弥补以前女婿的责任了。
她自己劝自己。
虽然没有做过这种活，但是顾百川学习能力极佳，几套动作下来竟也有模有样。
加水、和面、抻面……
即使袖子和脸上被沾上了面粉，他也丝毫没有停留片刻。
忙碌了一早上的他精疲力竭地靠在墙边，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眼底尽是卑微的渴求。
有气无力地向苏家父母祈求：
“求您，告诉我念念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