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顺帝迈着沉重步伐走出元龙宫,三朝大监韩仁礼站在门外拱手鞠躬。
衡顺帝面无表情的颔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路过冷螭宫廊檐处,鲤贵妃依旧在慵懒喂鱼,如来时没看衡顺帝,衡顺帝也没再看她。
李家老怪物许了一局父子局,这局父子局事关他还能不能继续坐龙椅,他必须要赢下这一局。
衡顺帝在御书房中待到深夜,夜半之时,御书房之中出了两封密信,两封圣旨。
一旨去了龙牙军重镇,驻守京都的最强铁骑开拔出营,去向往甘州。
一旨去了西境边军。
一封密信去了麓山。
一封密信去了道门之首的天宗。
凌晨之时又有一旨传出,衡顺帝为去年今岁极寒灾冬,下罪己召,宣布入广德宫为天下黎明祈福一月。
朝会暂停,朝中一应事宜交由内阁全权代办。
京都变故过了三日便出现在了李景源手中,李景源叩指桌头,目光盯着密信意味难明。
“拱卫京都的龙牙军都出动了,这是非要招我回京都啊。”
赵高道:“龙牙军虽是大衡第一铁骑,但可惜数量太少,比不上殿下的铁骑。但另一封圣旨去了西境,怕是要调西境边军出手,三十万边军不可能全动,即便出个十万,也是场硬仗。要不要让罗网去拦截去往西境的圣旨。”
李景源摇摇头道:“衡顺帝不会傻到再着一次道,阻止不了的。况且就算阻止了,又能如何,我们还能真要灭龙牙军?”
对龙牙军出手就是公开抗旨,即便他是太子也当不起这个罪名。
李景源问道:“贾诩那边怎么样了?”
赵高说道:“很顺利,让陆白中带着陆家护卫灭了几个大家族,纳了投名状。陆家算是上船了。”
李景源满意点头道:“让贾诩回来吧,他办法多,让他想想如何应对衡顺帝这步棋。再传信给白熊他们,让他们加快速度清理甘州。”
赵高点头离去。
又一日,李景源照例勤勤恳恳依次练剑养剑,好似每日耕种、养护农田的老农,偷懒不得。
大半日苦修后,李景源左右得闲,便出了刺史府。少陵城墙还在修复,鳌台未建,去不得城头,只能游逛少陵城,见见少陵风景。
他入少陵城许久,还未曾好好逛过。
听说少陵有大小两景,大景是城头鳌台,小景是青坊红衣楼。
鳌台是两百年风流气魄,青坊也是风流,不过是风流旖旎。
青坊是烟花柳巷地,少陵也多烟柳,居于一处成一坊,坊头至坊尾有大小二十家青楼院,日日笙歌,夜夜贪欢。
曾有小有名气的儒士酒后言少陵大小景,也大小风流。
只是拿花柳风流比风流气魄,此人读了几十年的圣人经典算是读到狗身上了。
青坊最大的一家就是被称为少陵小景红衣楼。
红衣楼是三层高楼,二层是一个巨大露天平台,白夜起歌舞,有十余红衣舞女跳旖旎艳舞,有甘州浓烈,也有江南勾魂,还有异国风情。
楼下时常人满为患,有点实力的往往见到好歌好舞会一掷千金,从楼下扔银钱上二楼,这种赏赐还有一个戏称叫投赏。
红衣楼二楼红衣舞揽客无数,其他青楼争相模仿,你是红衣舞,我就搞个紫衣舞,绿衣舞,想方设法的招揽客人。
那些有色心兜里空空的浪荡人就算没钱入红衣楼评花赏香,也可免费饱个眼福,流连各家楼下,看了痛快。
红衣楼被争相模仿仍居青坊头楼并不是红衣舞有多好,而是红衣楼出了一个艳压青坊的花魁张宝宝。
少陵小景,景在红衣楼,直到出现了一位家世败落后沦落风尘的张宝宝。
少陵小景的景更在张宝宝。
风流也在张宝宝。
走在青坊石道上,看着来往人群,有贩夫走卒,有泼皮无赖,有文人雅客,还有富家公子,各色人等应有尽有。
古往今来,花柳地总是不问出身。
忽地人群攒动,有人叫喊着红衣楼二楼开舞。
李景源觉得有趣,便也跟上,行了三百步。看到了聚集的人群,不下百人,还有更多的人正在蜂拥而来。
李景源抬头看去,红衣楼高门大楼,富丽堂皇,已然能比得上京都有名气的青楼。
二楼之上相当开阔,此时有乐师落座,未见红衣舞女,目光辗转,看到了红衣楼朱门廊柱上的对联。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李景源挑眉道:“这不是对联,倒是首诗。”
“确实是诗。”耳边传来一道喘气声,李景源转头看去,身边有一个正在大喘气的青年儒生,似乎是跑过来的,气都喘不匀称。
身旁赵高审视了此人几息,判断出他连浩然气都没读出来,没危险,便任由他停留在李景源身边。
喘匀气后,青年儒生一板一眼的执礼道:“在下朗东旭,古田私塾的学生。这位公子应该是第一次来青坊吧。”
李景源挑眉,笑道:“确实如此。”
朗东旭理所当然的点头道:“难怪不识得王大家的《青楼怨》。”
李景源眉头微皱,轻笑道:“难道是七绝圣手王少伯。”
朗东旭点头道:“不错,王大家十年前履历甘州,路过少陵,赏不得大景鳌台,便来赏小景红衣楼。醉饮半夜诗性大发,一气呵成写了一首青楼怨,此两句便是诗中精华。
当时红衣楼老鸨机敏在王大家醉酒时买下了这首青楼怨,此二句便替换了原先的门对,成了红衣楼有一个招牌。”
李景源了然点头,这朗东旭倒是个社牛,指着那显眼诗联旁边两行字,道:“那两句也是高儒所写南开朱门,北望红楼。
意思清淡,但笔法苍劲有力,是一流好字。”
跟着叹息道:“有人说此字又三味,我看不下百遍,依旧难得其一味。”
朗东旭又接着道:“不只是红衣楼,像雅香院、满春院、金凤楼都有高儒雅客留诗,虽比不上红衣楼,但也又风采,公子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赵高讥笑道:“我看你这儒生也算举止得体,不在私塾中苦读经典,早早读出浩然,怎对这青坊烟柳地如此熟悉。”
朗东旭正色道:“浩然气是心胸宽广纳百川的境界,境界哪是那么容易读出来的,世间儒生靠读书读出浩然的都是天才,可天才又有多少。
我老师说了境界是需要经历的,不然董大儒也不会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至理。
又有大儒说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都是提升境界的道理。
青坊之中三教九流皆有,我于青坊经历又何尝不是阅人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