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赵安也是不容易,既不能冷落了自家的两个婆娘,也不能怠慢了长公主。
他几乎是一宿没睡,天刚亮便起床洗漱,然后赶到城中。
萧宁已经在城中逛了两圈了,看到他精神不佳,又不见周瑶,会心一笑道:“赵兄大可不必起这么早,我又并非冷血无情之人。”
赵安笑道:“话虽如此,但赵某也知萧兄不会在这里久待,萧兄想必也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我肯定是最好的向导了。”
“知我者,赵兄也!”
萧宁微微一笑道:“我想去赵家屯,还有两窝山看看。鞑子五打赵家屯而败北,如今赵家屯在大靖已是家喻户晓啊!来西北却不探赵家屯,注定会成为人生的一大憾事的。”
“萧兄快请!”
赵安当即带着她回到村子里,向她介绍机关、陷阱、箭楼,还有五次大战的个中细节。
萧宁一直都在认真倾听,还时不时地问上几句,温柔得像周婉。
不过在得知王渊若是绕道两窝山成功,会直接给鞑子当刽子手,屠了赵家屯和铁门堡,而当初赵家屯被屠,其实王渊才是始作俑者时,她又霸气得像周瑶,厉声道:“若我在,也必在你筑的京观之上刮他几百刀不可!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当天诛地灭!”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赵安怅然道:“这一路走来,死了太多人了,真真假假的反转太多。但吴德无疑是让我印象最深的那一个,他真是一个妙人。如果他还活着,现在的铁门堡会更热闹。”
“你家娘子跟我提起过他。”
萧宁感同身受道:“如果没有他,那一战,你们很难让鞑子全军覆没。他本性纯良,在周围全是恶人的情况下,不得不同流合污以自保。”
“现在大靖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他这般。只是很多人在遇到大是大非时,又没有他这种勇气。我很担心,鞑子一旦大举南下,他们会麻木不仁,甚至甘当亡国奴!当然,这错在朝廷,错在我!”
这话还是让赵安很惊讶的。
她当真与众不同。
换成其他人,恐怕既不愿正视,也不敢承认。
万马齐喑究可哀。
没有人想当哑巴。
没有人愿当行尸走肉。
那些良知并未泯灭的只是对现状太过绝望罢了……
赵安直言不讳道:“积弊已深,对与错早已模糊了朝中那些大臣的内心,他们想的恐怕只是榨干帝国最后的一滴血。”
“我听说宗相死后,竟然还有不少大臣趁机参他一本,让他死后都不得安生,这简直……”
萧宁攥紧拳头道:“所以我感觉我很懦弱,一直在顾全大局的魔咒中束缚自己。但凡拿出你当初连斩三敌首的魄力,我早已血洗朝堂了!”
“只是血洗之后,换了一批恐怕还会更糟。赵兄,你知道吗?宗相死后,我已经看不到前行的路了。这也是我那么急着来西北找你的原因所在。我想在你这里找一条路,再次启程。”
昨天没聊的,今天总算开始了。
赵安火速道:“萧兄,我诚心实意请你留下来,你不用急着告诉我答案,等到你在西北逛了一圈再说也不迟。”
对于他的邀请,萧宁似乎并不意外。
她笑得如同白山上的雪莲一样圣洁道:“能听到你这么不遮不掩地说出来,我很高兴。”
说到这,她指了指前方的两间茅草屋道:“那是你家吗?”
赵安点头道:“萧兄可愿到寒舍一坐?”
“改日吧。”
萧宁看着其他房舍道:“如今赵家屯一眼望过去皆是新屋,唯独你还住着老房子,还是以国公之尊。”
“赵兄,天下间,心性如你者,无;胆略如你者,无;仁义如你者,无!你一直都是在以大仁和大义改变着西北。像你这般经天纬地之人,能与你成为知己,便已是万幸,若是再有缘缔造一段传奇,便是死也无憾了。”
“赵某愧不敢当。”
赵安连忙道:“我带萧兄进山看看吧。若是没有你数次赠金,我很难那么快起势打鞑子。听小瑶说,你甚至不惜变卖了自己的首饰……”
萧宁不以为意道:“国都要没了,要那些首饰又有何用?赵兄,要问我此生最不后悔的事,那便是赠你钱财了。如果没有你和赵家军,如今大靖已经不是危在旦夕,而是被鞑子抹去了。”
“我有时候真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陛下和百官全在装糊涂,还在担心你功高震主,委实可笑!”
喂喂喂,咱们今天可没喝酒哈!
你这眨眼之间成女愤青了。
连皇帝都不留情面地开喷了。
看来宗相之死对你的打击确实很大……
赵安也是无奈道:“咱们永远都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
“那就做好自己!”
萧宁忽然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天下百姓可是都醒着呢,而且他们心中皆有一杆秤!我希望我为秤杆,你为秤砣,咱们一起称量天下,生死不渝!”
赵安几乎是秒懂,果断道:“那你更应该留在西北。”
“先不说这个了,咱们进山吧。”
“请!”
他也没有藏私,带她看了兵器坊、玉矿和煤矿。
两人都沿着两窝山的南北通道出了山,策马赶到西南的流民安置点了,萧宁还在称赞道:“你的兵器坊打造出的兵器和甲胄,已然胜过朝廷了,而且在别人对两窝山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你能不计代价地进行开发,当真深谋远虑。那玉矿和煤矿都算是苦尽甘来之物啊!”
赵安回忆了一下道:“其实我也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这样的决断,不然之后打鞑子也会后继乏力。”
“还有这么多流民……”
萧宁看着一间间房屋拔地而起,已经宛如城镇的安置点道:“你竟把数万流民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而且还改良了那么多盐碱地,又都让他们种上了粮食!”
“我若只是听说,没有亲眼所见,远没有现如今那么震撼。赵兄,我决定了,要在这里多待几日,尽可能地多逛一些地方。”
这自然是求之不得。
毕竟既能加深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也能加深他对两个娘子的了解。
说出来真有点丢人。
昨晚大被同眠,又都没穿衣服,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还因此被周瑶突然发力,给偷袭得手了好几次。
一度让她嘚瑟得非要把他当马骑。
虽说她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但归根结底,还是他享这种齐人之福的机会太少了。
如今长公主开了口,那么今后每一夜都要抓住。
别人是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他得一觉辨姐妹,从此心里看姐还是姐,看妹还是妹,眼里看姐还是妹,看妹还是姐才行……
这人生啊,既要火眼金睛,也当难得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