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怀玉不慎误食了带有微弱麻痹毒素的野果,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软绵绵地昏睡在滚烫的沙砾之上,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
当他悠悠转醒,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脑袋里肆意搅动。
嘴唇干裂得厉害,丝丝鲜血从中渗出,喉咙更是如熊熊烈火在灼烧,每吞咽一下,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好在,心口那白玉步摇始终持续散发着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这暖流恰似黑暗中一条若有若无的细线,温柔却坚定地将他从濒死的边缘缓缓拖拽回来。
云荒边缘的天象,就如一位喜怒无常的暴君,让人捉摸不透。
白昼之时,烈日高悬,那炽热的阳光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化为齑粉,裸露的岩石在烈日的炙烤下,发出“滋滋”的声响,似在痛苦地呻吟;而到了夜晚,气温却又会骤然下降,刺骨的寒霜毫不留情地降临,沙地瞬间被冻得坚硬如铁,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冰冷的铠甲所包裹。
毫无预兆的沙暴,更是这片土地的常客。
沙暴来袭时,狂风裹挟着碎石和沙砾,如亿万把锋利的刮刀,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天地。
每当此时,怀玉只能无奈地蜷缩在背风的岩石缝隙之中,用一块破旧的布紧紧捂住口鼻,听着外面狂风呼啸,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感受着死亡的冰冷触角似乎正一点点地在皮肤上划过,令人胆战心惊。
而那突如其来的酸雨,也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酸雨如注,瞬间淋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皮肤被灼烧出密密麻麻的红点,那火辣辣的疼痛持续了数日之久,最终留下了一片片丑陋的暗斑,成为了这片残酷土地给他的“馈赠”。
虽说这荒原环境恶劣,但并非毫无生机,而是潜藏着许多适应了这种严酷环境的凶悍生灵。
每到夜间,便能看到沙狼那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瞳孔,它们成群结队,如幽灵般在荒原上游弋,时刻寻觅着猎物;流沙之下,隐藏着巨大的沙虫,它们会在猎物靠近时,骤然张开长满利齿的旋涡状口器,将猎物吞噬;还有那岩蜥,能够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如履平地,速度快如闪电,其爪牙还带着致命的毒素。
这一天,怀玉就遭遇了一群饥饿的沙狼。
当时,他正独自走到一块孤立的巨岩旁,突然,一群沙狼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月光洒下,狼群的眼睛绿得瘆人,透着无尽的贪婪。
怀玉背靠冰冷的岩石,手中仅有一根削尖的硬木棍和几块匆忙捡来的坚硬燧石,这便是他此刻全部的依仗。
搏斗过程异常惨烈,木棍在与沙狼的对抗中很快折断,燧石也脱手飞出。
沙狼的利爪在他身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抓痕,鲜血汩汩流出,将沙地染得通红。
然而,就在月光照亮他伤口渗出的、带着一丝极淡紫金色血液的瞬间,这群凶残的沙狼群竟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产生了片刻的迟疑和退缩,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
正是这转瞬即逝的畏惧,给了怀玉拼死冲出包围的机会,他身后留下的,是不甘的狼嚎和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沙地。
在穿越那片被称为“沉骨荒原”的死亡地带时,脱水与疲惫如影随形,几乎将怀玉彻底击垮。
他摇摇晃晃地走着,最终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滚烫的沙地上,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他即将陷入无尽黑暗之时,一个牵着一匹同样瘦骨嶙峋老骆驼的黝黑老者发现了他。
老者自称“沙里飞”,在这片荒原上,他可是少有的“活地图”。
沙里飞沉默寡言,脸上刻满了风沙侵蚀的沟壑,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的眼神虽然浑浊,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沙丘下的每一粒沙子。
沙里飞用骆驼背上仅存的半皮囊浑浊的水,救了怀玉一命,而代价则是怀玉身上那件阿素含泪缝补好的、相对还算完整的旧衣。
“沉骨荒原,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沙里飞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跟着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能错。”
此后,他不多问怀玉的来历和目的,只专注于生存和交易。
在沙里飞的带领下,怀玉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几处致命的流沙陷阱和凶兽盘踞的巢穴。
几天后,沙里飞无意中瞥见怀玉小心收藏的那块“新纪元”金属碎片上的奇特符文,虽然他完全不懂其中含义,但浑浊的眼珠还是动了动,含糊地提了一句:“无回城…西边黑市…‘老鬼’…收这种破烂。”
当走出荒原边缘,沙里飞看着怀玉心口衣物下隐约透出的步摇轮廓,停下了脚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低声说道:“小子,你身上缠着大因果,要去的地方…怕是比这沉骨荒原还凶险百倍。好自为之。”
说罢,他拒绝了怀玉任何形式的回报,只是轻轻拍了拍老骆驼干瘦的脖颈,便转身离去,那佝偻的身影逐渐融入了身后无边无际的滚滚黄沙之中。
至此,怀玉失去了黑礁村最后一点温暖的象征,同时,也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了对自己模糊命运的沉重判定。
历经数月的艰苦跋涉,怀玉终于抵达了“无回城”。
这是一座依托于巨大废弃矿坑建立起来的混乱之城,城中鱼龙混杂,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粉尘、劣质烟草的刺鼻味道,以及无尽欲望的气息。
亡命徒、落魄修士、走私贩子、情报掮客等各类人物,在这里如地底的鼹鼠一般,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
怀玉试图打探“天外铁”和“老鬼”的消息,然而,此时的他身无长物,形容狼狈不堪,因此屡遭他人的白眼、驱赶,甚至是威胁。
“你这个外来的乡巴佬,有多远给我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