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回今晚的正事,问道:“江阳市班子那边,来的具体是哪两位领导,身份确定了吗?”
“确定了,”江助理显然做足了功课,“是市发展改革局的周局长,和市自然资源与规划局的王局长。”
李三阳听到这两个职位,微微放松了眉头。
市发改局的一把手周局长,他因为之前白氏的几个重大项目审批打过几次交道,算是熟人。
土规局的那位王局长,虽然接触不多,但也曾在市里的经济会议上见过几面,点头之交是有的。
甚至江阳市的市长,他凭借自己的关系,也有过一些不错的交集。
“市长没来?”他顺口问了一句。
江助理摇摇头:“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市长应该没有出席的计划。这种半私下的聚会,如果没有提前收到确切消息,基本就是不会来了。”
李三阳了然。
到了市长这个级别,行程基本都是透明的,不存在什么“隐藏行程”突然驾临给人“惊喜”的可能。
那样做不仅没必要,反而显得掉价。
对于这个层级的人物而言,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和姿态,无需再通过这种小把戏来彰显什么。
……
车子缓缓驶入一条闹中取静的巷子,最终停在一处雅致的仿古院落前——正是江阳市顶尖圈层私下聚餐常选的“清和府”私房菜。
李三阳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带着手捧文件包的江助理,在服务生的引导下,一路穿过静谧的庭院,走向预定好的包间。
推开厚重的仿古木门,室内温暖的光线和淡淡的茶香扑面而来。
包间内已经来了五六个人,正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
李三阳目光快速一扫,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率先走向离门最近的两位:“刘哥,陈哥!好久不见,最近气色越来越好了啊!”
他口中的“刘哥”正是东道主刘长胜,而“陈哥”则是泽钢集团的陈泽。
两人见李三阳进来,也都笑着起身寒暄,气氛顿时热络了几分。
紧接着,李三阳目光转向坐在刘长胜旁边那位穿着时尚、戴着金丝眼镜、表情略显疏离的年轻人,主动伸出手去,态度不卑不亢:“这位想必就是磐石资本的黄总了吧?久仰大名,首次见面,幸会。”
黄子聪作为顶尖名校的海归精英,身上带着一股天然的优越感和目空一切的傲慢。
他抬眼瞥了一下李三阳伸出的手,并没有立刻去握,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蔑、极冷淡的轻哼,仿佛李三阳根本不配与他同席,更不配让他起身回应。
这极其无礼的一幕,让包间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
刘长胜和陈泽脸上的笑容都微微有些僵硬。
然而,李三阳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他极其自然地将伸出的手转向旁边的茶壶,仿佛原本就是要拿起来给大家添水一般,语气依旧从容:“黄总看来是旅途劳顿,还没缓过劲来。没关系,咱们先喝茶,等人齐。”
他心中冷笑。
愣头青就是愣头青。
在生意场上,遇到这种仗着家世背景或者自视甚高、丝毫不懂人情世故的二代,实在太常见了。
黄子聪这么做,表面上是在打他李三阳的脸,但实际上,在这种需要互通有无、彼此给面子的场合,这种公然破坏气氛的傲慢行为,是在打全场所有人的脸。
哪怕他黄子聪对其他人客客气气,唯独针对李三阳一人,这种区别对待本身也会让在场的其他老江湖感到极度不适和警惕。
这其中的逻辑其实很简单,能收到邀请、坐进这个房间的人,本身就意味着其地位和实力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默认为认可,大家默认彼此是处于同一或相近层次的玩家。
如果圈子里混进了一个“身不配位”的异类,那对于其他自持身份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侮辱,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人愿意来。
李三阳今天能坐在这里,本身就代表了刘长胜、陈泽、许志勇乃至那两位未到的官员,都认可了他作为白氏集团代表的资格。
而黄子聪此刻的举动,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上的直接嘲讽,但那一声轻哼、一个不屑的眼神,所传递出的信号却再明确不过:我看不起你李三阳,我觉得你不配在这里。
但这不仅仅是打李三阳的脸。
这种潜台词,对于极其看重面子和圈层认同的商界大佬们来说,是极其刺耳和冒犯的。
当然,大佬们通常很有涵养,对年轻人也愿意展现出极大的宽容度,甚至会欣赏那种有冲劲、有锐气的后辈。
但这种欣赏,绝对不包括公然破坏规则、践踏默契的行为!
在生意场里,黄子聪的这种行为,从这一刻起,给自己打上一个年轻人的标签。
一个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情绪都管理不住的人,谁敢把重要的合作、巨额的资金托付给他?
谁敢保证他不会在关键时刻因为个人好恶而坏事?
“年轻人”,在需要稳重的场合,从来都不是优点,而是“风险”的同义词。
李三阳对此心知肚明,他只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从容地走向那张早已为他安排好的座位,安然落座。
这种私密饭局,每个座位都经过东道主的精心安排,谁该坐哪里,体现了地位、亲疏和此次聚会的目的。
绝不会出现坐错位置的尴尬,因为主家费心攒局,最怕的就是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闹出不必要的龃龉,毁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