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勇斗志彻底燃起来。
他心里十分清楚,只要谢宁肯参与,他们绝对不会输。
“听好了!”
“一绰春风,两岸桃花,三篙点破湖心月!”
依旧是数字对子。
李成勇送了对方,在家中联系过最难的对子,为此他自信满满地挑衅看向对方。
奈何,京城学子也不是吃素的。
张玉书身后一人很快站出来对出下联:“四围山色,五更渔火,六弦弹开雾里天!”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
“一曲一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京城学子出完下联之后,席凯飞快对出下联。
连续几个回合,双方对战焦灼,实力分不清上下,状元楼附近游玩的学子好像都听说了,跑到这里来看热闹,一堆看热闹的脑袋挤得状元楼掌柜得都把窗子打开叫众人观看。
状元楼虽为京城学子经常聚集的地方。
但两个地区的学子掐起来,而且还是文学对打战况得如此激烈,几年也遇不上一回,当然要借此机会好好提升人气扩大知名度!
两方学子斗得如火如荼之时,状元楼掌柜的跑到赵志英耳旁低语一阵。
须臾,又一队学子走了进来。
这些学子行为举止明显比京城学子低调许多。
为首的年轻人高个子的身形干瘦,颧骨高耸,矮个一些的面皮白净,浓眉大眼,他们一行大概七八人,带有很明显的南方人特征,京城春天这种不算寒冷的天,各个穿得像个球。
“矮个子是柳州的尹佐贤,那个高的江州孟兆仁,他们俩跟你一样都是今年新晋举人,且都是一路夺魁的小三元!”
南方学霸才刚进来,吴俊源便贴心为谢宁讲解。
柳州、江州,全是科考大州。
这种文学底蕴浓厚地区一路杀出重围的解元,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但很明显,这几个南方举人,不像是对面京城学子们找来的外援,从进入状元楼之后与赵志英等人也就点头示意,并未过多交谈。
南方学子进入之后,气氛产生微妙的变化,就好比,互相撒泼的两个男子被貌美女子撞破,忽然间就变得礼貌起来,连说话都夹得很,张玉书道:“那我再出一联!”
“莲子心中苦!”
“梨儿腹内酸!”
“春风拂柳千山绿!”
“细雨浇花万树春!”
“床前燕子衔春至!”
“一盏清茶小暑气!”
“半山非半山,一山飞峙大江边!”
“满月不满月,缺月高悬银河畔!”
“好!!!”
随着季俊山对出难度颇高的山月圆缺下联,场面逐渐又拉回高潮,到此时对面江南学子才感兴趣开始低头讨论。
终于对了一个精彩的下联,季俊山脸色绯红,显然对自己方才的下联十分满意。
对子又开始拔高难度。
当着第三方江南一众学神的面,谁也不想丢了面子,尤其是以钻裤裆这种极其羞辱人的赌注为前提。
“携锡湖,游西湖,锡湖掉进西湖里,惜乎锡壶!”
上联一出,谢宁眼眸瞬间一亮。
对面尹佐贤、孟兆仁两个新晋解元也是同样惊艳地挑眉。
若说之前的数字对联,是高难度,那这个谐音对联的难处已然达到绝对!
“京城这帮扒货今日不错啊!”吴俊源惊诧万分地道:“这些人里头举人功名得有一半是家里掏钱作弊弄来的,没想到今日竟站起来了!”
“携锡湖,游西湖,锡湖掉进西湖里,惜乎锡壶……”
谢宁低声念了下方才对方的上联,暗自想了下,心中有了些许决断,但还是保持低调道:“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何况打赌!吴兄,我说你也别太狂,你没听说过装、逼遭雷劈?”
“装……装什么?”
吴俊源对谢宁突然冒出来的生僻字眼,十分好奇。
许婉在这,谢宁可不乐意跟他传播国粹,他翻了白眼,低头继续给许婉剥花生米。
吴俊源胳膊肘捅了捅谢宁,“我说你能不能别总翻白眼?说话还总说一半,吊人胃口!”
谢宁斜睨了他一眼,照样送了他一个白眼。
西湖谐音对子,显然是难住了西北学子,沙漏流逝之中,一时间都没人再说话。
而对面的江南学子显然也是在思考。
看样子,那两名小四元已然胸有成竹。
吴俊源道:“非是我行事张狂,谢宁我大哥掌兵大宴第一铁甲军,他为人温和治下严明,作为一个武将他几乎没有缺点,便是我大嫂跟他结合,在世人开来是苟且,可这对一个功高的武将来说,瑕疵也是不够。”
完美武将的瑕疵?
谢宁心脏一凛。
捏花生米的手都紧了。
吴俊源总是能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最严肃的话。
谢宁懂得他的意思。
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想朝廷放心必须有点把缺点把柄在外人眼里才行。
“吃点!”
谢宁什么都没说,推了推手边刚扒好的花生仁给了吴俊源。
吴俊源挑眉,捡起花生米一粒粒扔进嘴里吃了。
“怎么样对出来了吗?”
京城学子那边再度开口催促。
即兴思考这种最怕打断。
席凯都差不多想出来了,却突然一下子被打断,他秀眉怒瞪道:“你突然捣乱作甚!”
“谁捣乱了!”杜腾记恨刚才被羞辱不成反被羞辱,狡辩道:“之前姓吴的不也打断过,我们不是照样对出来了?技不如人承认便是,死硬撑着到最后还不是自找难堪?”
“你……”
“别搭理他,喷粪的家伙!”
李成勇怕席凯再冲动跟对方动手,直接给他拉了回来,同时他还可怜地看向谢宁,求救之意满满。
谢宁笑了。
他朝李成勇招招手,然后附耳低语了几句,李成勇立刻眉开眼笑。
丁志林早就注意到吴将军弟弟身旁这位同为西北的学子了。
只不过忙着跟京城学子杠上,还没来得及打听他是何来历,姓甚名谁,不过看他气度不俗的样子,应该也是一位十分有底气的世家子。
“捧玉钟,观御钟,玉钟撞碎御钟前,欲恸玉钟!”
李成勇气势十足地说完下联之后,状元楼内大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心脏都停跳一拍。
“携锡湖,游西湖,锡湖掉进西湖里,惜乎锡壶……对捧玉钟,观御钟,玉钟撞碎御钟前,欲恸玉钟!!”李成勇的下联一出,连京城学子都被惊讶到了,不住地连声念叨:“妙啊!妙啊!”
张玉书立刻回头瞪了这名称赞对方的学子一眼。
赵志英诧异挑眉。
视线始终盯着谢宁。
这个对子,乃是三年前状元楼里世家大儒蒋鹏留下的对子,三年来,传遍大宴各地,却是没有个饱学之士能够对得上来。
此时却被一帮寂寂无名的西北学子给对了出来。
谁言偏僻无高才!
如此绝对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出来,还真是厉害!
在场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两次超高难度对子,下联都是同一人所出,并且这人仿佛压根不想过多参与赌局当中。
“的确是对的不错!”
赵志英终于站起身,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谢宁,余下目光锁定许赦之,他道:“此间赌局乃是京城学子与西北学子之争,阁下若是西北学子何不出来迎战?畏缩在背后直招,难道连为家乡出口气的勇气都没有吗?”
“呦呵?”
吴俊源这功夫早就品出来谢宁嘴里的‘装、逼’二字所谓何意。
他笑道:“你尽是说我了,旁人对战,你在背后支招非得旁人下战帖才肯出头,我看你才是最能装的那个!”
对方已经点了谢宁的名。
激将已用。
谢宁不可能在继续做壁上观。
许婉担忧地叫了声,“相公……”
要不怎么说读书人烦人,净是在一些无所谓的地方斗气不休,谢宁拍了拍许婉的手道:“放心没事。”
在许赦之注视的目光中,谢宁缓慢起身,他俊逸的容貌光是站起来,就让众人感觉眼前一亮,方才乌烟瘴气比拼的心烦气躁都好了许多。
谢宁抬手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谢宁,乾元二十九年永州府举人,诸位与西北学子的赌局在下并非不想为家乡争名,而是西北广袤之地,开不出娇嫩交情的花朵,养不出叽叽歪歪的性子,即便西北民风粗狂,便也知道君子好逑,若为中意的女子争抢得头破血流又有何妨。”
“可要强人所难就没有意思了。”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我与诸位同乡都是出自西北,甚爱这片旁人起来贫瘠的土地,为它付出生命在所不惜,但为家乡争名和斗气在下还是分得清的!”
一番话下来,京城学子脸上各个表情各异。
调戏卖艺女子,而且还是双胞胎陪人过夜,本就是理亏在先,这番被人摆在明面上说一个个都有些挂不住脸。
谢宁又说,“不过,对子比拼谢某甚至感兴趣,诸位的文采学时也让在下佩服,若不然,咱们换个赌注?”
“就是,就是以后说不定都要在国子监读书,同朝为官!”京城学子里有人调和道:“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必弄成这样!钻裤裆实在不好听,要不咱们换个别的吧!”
赵志英饶有兴致地看向谢宁,他道:“那你说换什么?”
“换什么……”
谢宁笑意淡淡,目光落在角落弹唱卖艺为生,一直被人忽视的双胞胎姐妹,他道:“我方才听小二说,这双胞胎姐妹之所以出来卖艺是为给家中老母治病,那不如,咱们以银钱为赌注,一两银子一局,输赢作为赌注的一两银子都给这她们,赌局不限直到诸位尽兴为止,诸位觉得意下如何?”
谢宁说着话的时候,挑眉看向江南那边的才子。
都是读书人。
即便是装杯也要装的高雅有格调一点。
动不动就钻裤裆、磕头,拿来装杯都落了下成。
谢宁不想出风头,但对于这种幼稚却能结交部分学子的游戏,还是愿意动一动脑筋。
“当然可以!”
尹佐贤畅然起身,看向赵志英道:“我等江南学子,今日有幸与诸位京城西北豪杰相遇,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能参与其中真乃幸事一桩,就是不知赵兄意下如何?”
张玉书脸皮倏然一紧。
今日强迫双胞胎卖艺女子过夜的是他。
拱火形成赌局的也是他,为的就拿打压西北学子来讨好赵志英,京城谁人不知,西北节度使廖吉昌与老庸王有过节,打压了西北学子,就当等于在廖吉昌脸上扇巴掌。
那曾想,竟最后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虚伪家伙,三两句话就给搅合黄了。
而且还说得冠冕堂皇。
给卖艺女子筹措母亲治病费用。
一两银子不多,对比之下,却足够羞辱人。
一时间张玉书脸颊都觉得火辣辣的疼。
“赵公子……”张玉书忐忑地看向赵志英。
赵志英虽然也想借此机会打压西北学子,但安阳公主驸马就明晃晃地坐在后面观战,他虽然是庸王府公子,老庸王在黄石宗亲中也颇有地位,但许赦之最近势大,能不在他面前张狂最好。
官场上,谁知明日沉浮。
除非政敌,能少些把柄便少些把柄。
“当然可以!尹兄、孟兄弟愿意参加我当然乐意备至!”赵志英压根就没搭理张玉书,一张刻薄的脸换上盈盈笑意,向江南学子发出邀请后,对谢宁道:“阁下不愧为西北解元,见地果然不俗,就如谢兄所言,赌注换成一两银子,给方才冒犯过的女娘赔罪,也好叫她们安心给老母亲治病!”
“谢谢大老爷!”
“谢谢公子!!”
话音刚落,两个颇有姿色的双胞胎姐妹便要朝着谢宁磕头。
这两姐妹长得唇红齿白,身段丰满婀娜,倘若双殊一起的确让男人心动。
许赦之见状,看向谢宁背影的目光都冷然了几分。
姓谢的小子。
他才刚刚勉强承认,他做自己的妹夫,转眼就弄个英雄救美,还是大庭广众当着他妹妹的面,简直……
谢宁可不知道从未谋面的二舅哥,心里已经磨刀霍霍,他仍是站在原地,连伸手扶双胞胎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他笑着道:“二位姑娘可别对我行此大礼,此事原本我是不想管的,是我夫人,她慈悲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要谢的话你们谢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