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阳抽着烟,缓缓说道:“照我的意愿,肯定想把小庆同志调过来。咱不说其他的,她演技很优秀吧?”
高远点头,“那没错儿,演啥像啥。”
汪阳嗯了声,“你知道她原单位开了多少钱吗?我指的是培养费。”
高远一笑,道:“别说我了,大家都清楚,八万块嘛。”
“是啊,八万块。”
“听您这意思,有反对的声音?”
汪阳把烟头扔在地上,抬脚踩灭,道:“班子倒是声音统一了,这钱花得值,也值得花。有几个老导演存在不同意见,说什么为了调动一个演员,去动用账面上本就不多的资金,不如把这钱投进剧组里,还能产生效益。
混账话嘛这不是,没有演员,哪来的剧组?”
“是有些本末倒置了。”高远说道:“您既然心里有谱了,干嘛还问我的意见呢?”
“唉……我倒不是征求你小子的意见,就是心里有些牢骚不知道跟谁发,把你小子喊出来排解排解郁闷。”
“这有啥好郁闷的呀,您下定了决心就去做,您要不方便出面,我去替您办了。
我说句公道话,小庆姐不容易的,有些人只看到她光鲜亮丽的那一面,小庆姐在背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磨炼出来的这个演技,某些人就自动变成睁眼瞎了,这对小庆姐公平吗?”
汪阳拍拍高远的胳膊,欣慰地笑了,“你小子能说出这番话,我特别高兴。得嘞,你也算帮我下了个决心,这事儿也用不着你出面,我让办公室订火车票,明天就去成都把小庆同志的调动手续给办了。”
高远笑道:“我就知道您老是个有魄力的领导干部。”
汪阳哈哈大笑,从口袋里摸出盒大中华来拍到高远手中,道:“赏你了。”
高远一瞧,笑着打个千儿,道:“谢领导赏。”
一天的拍摄很快结束了。
晚吧晌儿的北影厂里最热闹的时候。
吃过晚饭,生活区里的干部职工们都拎着马扎到前院来纳凉了。
大人们聚在一起扯闲篇儿,孩子们跳皮筋儿、丢沙包、老鹰抓小鸡,玩得不亦乐乎。
高远没在食堂里吃晚饭,他喊着葛优、杨立新、李诚儒、梁晓声出门喝扎啤撸串。
五个人刚走到主楼小广场前,高远就抓住一只江珊。
“珊珊你吃了没?”高远揪着她的小辫子问道。
“我没呢,哥你先放手啊,疼。”江珊一脑门子汗,刚才在跳房子。
大家都知道,这是高远的亲妹子,遂笑开了。
高远松了手,对她说道:“去喊你爸,就说哥请他吃烤串,你也一起来。”
江珊眼一亮,问道:“是门口新江大叔那家店吗?”
高远说是。
她转身就跑,“马上到,哥你先给我要瓶北冰洋啊。”
“没问题,慢点儿跑,别摔了。”
江珊像没听到一般,撒丫子颠儿了。
五个人先行一步,来到新江大叔店门口,在方桌前坐了。
高远隔三岔五就来一次,已经跟新江大叔混熟了,聊天后知道大叔叫艾哈买提·艾布都热苏力。
他给起了个简称,叫人家艾大叔。
“小高来了啊,今天新上了你给支招的烤鸡翅和牛板筋,大叔马上烤,待会儿你们尝尝味道如何。”艾大叔笑着打招呼道。
“得来艾大叔,您辛苦了。”高远冲他抱抱拳。
艾大叔咧嘴一笑,自顾自在烤炉前忙活起来。
好看的古丽送过来几扎冒着凉气儿的啤酒,冲高远温柔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哎哟,高远那个心啊,被这一笑搞得麻酥酥的。
李诚儒一碰杨立新的腿,努着嘴道:“瞧见没有,这孙子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不是啥好鸟儿。”
普及个冷知识,bJ话,这孙子不是个骂人的词儿,没啥贬义,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才会用这词儿称呼对方,显得亲近。
杨立新乐不可支,道:“男人嘛,都一个德行,你丫敢说见了美女不动凡心?”
“那他是唐僧,什么这精那怪,女儿国王,长得再漂亮也别想乱他佛心,丫不作他想,一心奔着西方乐土策马扬鞭。”葛优来了一句。
“你也不是个好鸟儿。”李诚儒捡了个水煮花生米丢在优子光秃秃的脑门儿上。
说笑间,江淮延拎着两瓶洋河大曲过来了,左手还牵着个笑嘻嘻的小萝莉。
“今儿是怎么个局啊?人聚的挺全乎。”他坐下后把酒瓶往桌上一放,说道。
“闲聊局,不爱吃食堂的饭了,我就把几位哥哥拽过来改善改善。”高远笑笑,一看酒瓶,又道:“大热天的喝白酒,领导你胃里不烧得慌啊?”
“你正好说反了,我胃寒,喝不了啤的。”
江淮延说着,拧开一瓶洋河,又问道:“哪位陪我喝点儿白的?”
李诚儒把酒瓶接过去,笑道:“我陪江主任喝一口,我也不爱喝啤酒,这玩意儿喝多了涨肚子。”
梁晓声也把杯子递过去,道:“辛苦李老师也给我倒点儿吧。”
“瞧您这话说的,忒客套了,倒杯酒有什么好辛苦的,我来北影厂这段儿全靠领导们和兄弟们照顾了,今儿这顿算我的。”
李诚儒很社会,话说得也到位,能够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
给两人倒满酒,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咱也别等串儿了,就着花生毛豆走一个吧。”
高远端起塑料扎,先吆喝了一嗓子:“古丽,给我妹子拿两瓶北冰洋来。”
然后才和大家碰碰杯,一口闷下去小半扎。
这会儿一扎啤酒整二斤,大塑料扎,酒质也好,喝多少都不会出现跑肚拉稀的状况。
不大会儿,古丽拿着两瓶北冰洋过来了,递给江珊,又冲她温柔一笑。
江珊两眼布灵布灵的,咋呼道:“哇,小姐姐好漂亮啊。”
古丽脸一红,轻声说道:“你也很漂亮,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儿。”
江珊嘻嘻一笑,开心的不得了。
肉串上来了,还有一个铝制的小炉子,炉子里木炭正旺,串儿凉了再放上面加个热,滋滋一冒油,就叫一地道!
高远瞅着李诚儒,问道:“你刚才说我啥来着?”
李诚儒支棱着眼珠子,道:“说你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咋,你有意见啊?”
“我哪敢有意见啊,本来还想着告儿你个好消息,让你提前有个思想准备,你要好事临门了。得,我瞧您这操性也不像个能融入集体的人,我还是甭说了,免得你闹心。”高远故意逗他。
老李一听,来劲了,忙说道:“别啊兄嘚,哥哥这操性是不怎么样,但是你哥哥我仗义、局气,有话当面怼你脸上,也绝干不出在背后捅你刀子那种没屁眼子的事儿来,大家伙儿说对不对?”
同志们很给他面子,都说对对对,是是是,诚儒好汉子,铁血真爷们儿!
“说吧兄嘚,有啥好事儿要落你哥哥头上了,你给哥提醒个一句半句的。”李诚儒很急迫的样子。
高远随手给江珊发个串儿,也不慎着了,笑道:“行吧,我给你透露透露,老厂长看上你了,后面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咝!
李诚儒倒吸一口老厂长,俩眼瞪得跟灯泡似的,惊恐道:“这种玩笑可不能开啊,哥哥我卖古玩,卖衣服,啥都卖,就是不卖屁股!”
噗!
杨立新刚喝进嘴里的啤酒全喷了出来,接着放声大笑。
大家全笑趴下了。
这脑洞也太大了。
高远翻了个白眼儿,说道:“你想哪儿去了?那么大脑袋里面,除了炒肝就是卤煮吗?”
梁晓声端着扎啤杯跟高远碰了一个,猛灌一口后抹抹嘴,道:“还有四两包子馅儿。”
李诚儒脸涨得通红。
葛优提醒他道:“高老师的意思是,老厂长今儿看了你的表演后,相中你这个人了。你自己多活动活动,说不定能调到北影厂来工作。”
李诚儒一拍葛优的大腿激动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葛优呲牙咧嘴,道:“不然你以为呢?”
李诚儒又拍他的大腿,道:“我以为老厂长那啥……有问题呢,喜欢年轻力壮的。”
葛优道:“想什么呢你?汪厂长是老革命,思想觉悟比你个儿都高,人家夫妻恩爱着呢。”
“那是我误会了。”李诚儒第三次拍他大腿的时候,被他伸出手心儿拦住了。
葛大爷瞪着眼,道:“甭管什么时候激动,拍您自个儿的腿。”
“又拍不坏。”
“那也不行!”
高远脸都笑抽抽了,哦,那个桥段敢情是这么来的啊。
一帮人吃着喝着聊着,惬意且放松。
店门上面300瓦的灯泡将四周照得宛若白日。
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刘小庆眼圈儿通红,快步走到高远跟前,望着他,抽搭着说道:“远子,感谢的话姐就不说了,姐给你鞠一躬。”
说着,她冲高远一躬到底。
高远慌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马起身将她扶起来,道:“庆姐,你这是闹哪样啊?这不是折兄弟的寿么。”
刘小庆的眼泪唰就下来了,“远子,姐心里有数,姐向你保证,今后你有用到姐的地方,姐水里来火里去,任你差遣。
但凡说个不字儿,姐就不是个人了。”
“言重了,您这话言重了。”高远明白她要表达什么意思。
这事儿我只是顺手而为啊,没我说那两句话,老厂长也会给你办的。
有一说一,高远有点惭愧。
刘小庆点点头,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在表示什么,爽利地转身离开了。
趁大家不注意,她提前把账给结了。
同志们被刚刚发生的这一幕惊住了。
江淮延开口问道:“远子,怎么回事啊?”
别人问高远绝不会说的,江叔问了,高远再不说就不够意思了。
又一想,小庆姐这事儿也不是啥秘密,厂里议论很久了。
他就把下午老厂长跟他聊天,自己帮刘小庆说了两句话的事情简单跟大家说了说。
江淮延抿了口酒,道:“难怪她今天情绪起伏这么大,这是真把你当恩人看了,小庆是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啊。
远子你也不赖,说话做事没随大流,站在了公平公正的立场上,这个优点更加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