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音领着许绮嫚去客房。
一路上许绮嫚都在不停地瞟江元音的脸,待走至客房时,终于适应得差不多了。
她在心里不住告诉自己。
像而已,她并不是姑母。
待进了客房,关上房门,江元音并不急着发问,而是非常耐心的候着。
有时候倾听比追问能获取的信息更多。
她等着听许绮嫚想说些什么,捕捉关键信息,再来展开问话。
许绮嫚问道:“之前在鹤鸣琴筑你戴帷帽,后来在侯府,你又以感染了天花,不肯摘面纱,都是怕我看到你的脸吧?”
江元音听到这个问句,能够确认,许绮嫚的确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她没有了隐瞒,如实以告地展示自己的诚意,点头回道:“是。”
让许绮嫚得到她要的答案,自己后续才好反问。
许绮嫚脑子里一番思绪翻涌,有些话到了嗓子眼,又因为李霁的叮嘱而咽下去。
江元音也不催,安静候着。
半晌后,许绮嫚才开了口,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回汴京了吗?”
江元音毫不犹豫:“是,不打算。”
“为何?”许绮嫚多了几分急切,“那人人艳羡的尊荣,你当真不想要?”
她若是回了汴京,日后自己见了她都得行礼。
她却半点不心动吗?
江元音揣度分析着许绮嫚的话,心有是有疑惑的。
不管许绮嫚认出了她这张和先皇后相像的脸,还是从李霁那听闻了她的身世,都会觉得她是先帝的女儿吧?
那她回汴京不是死路一条吗?
许绮嫚为何觉得她回了汴京,会有人人艳羡的尊荣?
江元音心里诸多犹疑,面上却没展现半分,而是真心实意地作答:“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任何好处都有它的价码,这份尊荣我不想要,其代价,我也付不起。”
“可你不回汴京会害……”许绮嫚激动说到一半,倏地止声。
江元音心口一颤,紧声问:“我不回汴京会害到谁?”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能让许绮嫚紧张,除了许家便是李霁了。
此情此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许绮嫚眼神躲闪,一番天人交战后终究改了口:“齐司延!”
江元音不信,质疑出声:“我不回汴京为何会害到侯爷?”
“你们不是感情甚笃,难舍难分吗?”许绮嫚寻了套合适的说辞,整个人都变得理直气壮了:“他这般钟情你,你让他一个人在汴京受相思之苦吗?他那么执拗,要是为了你不肯再娶,岂不是要触怒龙颜,这怎么不算害到他了?”
她越说越来劲,好似抓住了最有利的切入点,不住劝道:“真心不错付本就是很难的事,付出还能得到回馈,更是难上加难!”
“你能嫁给一个钟情于你的郎君,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幸事,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珍惜!”
“何况你已是齐家妇,本就该和他共进退,不管你日后还能不能生育,都不该是你长久逗留江南的理由,你应当回汴京去,他在哪你在哪。”
于她而言,江元音为什么回汴京不重要。
重要的是,江元音一定要回汴京。
江元音:……
若非想要套点话,她和许绮嫚的对话到此也就打止了。
她深呼吸,开口道:“许小姐为爱不顾一切的孤勇我望尘莫及,你为爱走天涯,而我想过平静自由的日子,我们俩只是选择追求不同,没有对错高低。”
“不过许小姐的话,有一点我不敢苟同,夫妻若是同心同意,共进退是没问题,可许小姐是不是忘了,这世上还有一句话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大昭的律法,并非不允和离。”
“我可以为了侯爷回汴京去,但一定是我愿意、我想要,而非他在哪我必须在哪。”
许绮嫚被噎住,一时不语。
此时此刻,她越发觉得江元音酷似她的姑母。
印象中的姑母便是如此,没有凌厉的眉眼,也没有锐利口吻。
总是徐声却坚定说着一些,她不以为然的大道理。
或者说,幼时的她不懂的大道理。
其实江元音说的,她是认可的。
可她不敢松口,怕再寻不到其他劝其回汴京的说辞。
而一想到,江元音比她年岁小了不少,还用如同姑母的口吻来同她说话,她心里又翻涌着不服。
江元音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不与她在这无关紧要的话题上多做争论,而是开门见山,直击要点的沉声道:“许小姐,你要劝我回汴京,是为了叔父对吗?”
她直直的看着她,接着点破问道:“叔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比许绮嫚声音更快响起的,是敲门声。
随后她们话题中的主角的声音响起:“你们看完房间没?”
李霁一如他先前说的,熟悉了自己的房间,便来寻她们了。
他等不及屋内两人的回应,直接推开了门,目光一一自许绮嫚和江元音之间来回,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掌。
他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问:“聊什么呢?这副表情。”
许绮嫚扫到他眉眼里的冷意,后背发凉,既不甘又忐忑地回:“没聊什么。”
李霁目光落在江元音身上,要笑不笑地问:“是吗?”
江元音心道李霁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好手,她会和许绮嫚聊什么,想必他是一清二楚。
权衡过后,她回道:“是没什么。”
李霁不愿说,她挑明问也没用。
指不定让他迁怒许绮嫚,又将她“扔”了。
毕竟从酒楼包厢到崔家,她听到他明里暗里警告许绮嫚数回了。
没了许绮嫚,她要知道真相可能更难了。
李霁环臂眯眼:“没什么是什么?”
“叔父是来念绕口令的吗?”
“那倒不是?”李霁摆出长辈的姿态,数落道:“我这人生地不熟的的,你给我找间屋子便不管我了?”
他侧了侧身,抬扇指了指院落,“无聊得很,不如你领我逛逛这崔府?”
江元音眼角微跳,颇有些无语地回:“正如叔父所言,这里是崔府。”
她加重了“崔府”二字的发音。
这不是侯府,也不是她在岚州枕泷购置的宅院,她哪能随便领他闲逛?
李霁好脾气地点点头:“也是,那你领我去逛逛兰城吧。”
说完又善解人意地提议道:“我知你要忙着蹲守可疑人,行,我陪你一道去城门口守着。”
这时有衙役在崔家家丁的领路下,匆匆而来。
江元音见状,面色凝重了几分。
从酒楼用餐过后,她决意领着李霁一行人去崔府安置,怕错过重要消息,便派沉月、青鸢回到城门口继续蹲守,免得错过夜七入城。
现在显然是有动静了。
“出事了江姑娘——”衙役躬身急切道:“出大事了!”
江元音紧声询问:“什么事?”
衙役回道:“有人放倒了整个衙门,挟持了知府大人,让我来请江姑娘去一趟衙门。”
江元音心里有了数。
九成是夜七来了。
他倒是厉害,这么多人严守城门,他还是混入了兰城。
只是没想到,他会想要见她。
江元音看向领路的家丁,道:“劳烦你差人去趟城门口,速去将平日里跟在我左右的那两人姑娘唤回来。”
还不知知府衙门是何情况,夜七能避开城门口的守卫,潜入兰城,实力不容小觑。
她不能直接贸然过去,得等沉月、青鸢一起。
“还要等人?”衙役闻言急得不行,连声催促道:“怕是等不了了啊,快些动身吧江姑娘,去晚了大人怕是有危险啊!”
江元音不急,缓声道:“他若要害薛大人性命,你来知会我之前他便动手了,他想见的既然是我,暂不会害薛大人等人的性命的。”
“何况我们若不做全准备,贸然过去也是送死。”
“急什么?”李霁朝衙门不悦出声,“你家大人的命是命,我侄女的命便不是命了?”
衙役嘴唇张合,只能止声。
江元音听着,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不管李霁到底隐瞒了她什么,总归她笃定他不会伤害她。
李霁把玩着折扇,眼里都是跃跃欲试,冲江元音道:“看来这兰城我最先逛的是知府衙门了。”
江元音知道他要同她一道去,没有出声拦阻,而是询问衙役:“那牢狱呢?里面的人也被放倒了?”
“那倒是没有,”衙役摇头,回道:“那人还没去牢狱里,只将府衙里的衙役和知府大人放倒了。”
江元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抬眼看向李霁,这才回应他刚刚的话,道:“叔父最先逛的不是知府府衙,是知府牢狱。”
“哦?”李霁饶有兴致地问:“你要先去牢狱做什么?”
“去见见入狱多日的新科进士王义濡,叔父可要一起?”
“行,就先去见见这搅得满城风雨的新科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