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我所言句句属实,你回汴京问问礼部尚书大人,可有收到老爷子为你写的举荐信?!”
王义濡呼吸凝滞,蜷缩的手指在抗拒着所听到一切。
趁着王义濡愣怔间,江元音添柴加火的开口道:“看来今日种种悲剧,皆是因为王大人两年前误会了崔老爷子,以为崔老爷子要为崔郎君夺其所爱而为之。”
“一派胡言!”王义濡甩袖否认。
江元音冷静揪着他言语上的漏洞,抠字眼地问道:“王大人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两年前,崔家有为崔郎君和薛小姐议亲?”
主位上,薛茂民面色凝重看向王义濡。
昨日登门时,王义濡分明说了,是前日回了兰城去了崔府,才得知了崔家悔婚一事。
王义濡亦是顾虑到这一点,不好言语上反驳江元音。
若反驳了,则说明他昨日登门同薛茂民说的话是谎言,且有了毒害崔关禾的动机,
一番权衡,他自是不能认:“我当然不知。”
江元音等的便是他这句回答。
她从袖口掏出昨夜留下的那封,王义濡写给薛梓玥的信,直接呈给了薛茂民:“这是王大人两年前写给薛小姐的书信,信里清清楚楚写着,他知晓崔郎君在和薛小姐议亲一事,并邀约薛小姐一道去见崔老爷子。”
“知府大人若是对这信存疑,再寻王大人的笔墨做比对便是,王大人的笔墨定然好寻。”
王义濡有些懵怔,震惊于江元音手中有他写给薛梓玥的书信。
而薛茂民垂首看信,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乌纱帽。
江元音不给王义濡冷静的时间,引导在场所有人的思绪,下了结论道:“王大人邀约薛小姐去见崔老爷子那日,正是两年前的七月二十七日,是崔老爷‘中风’、薛小姐‘中毒’当日,这一切皆是王大人所为!”
她转身,看向王义濡,问道:“王大人对崔老爷子下手是因为误会,情有可原,但为何要伤害对你一往情深的薛小姐?”
她既是真的想知道,也是扰乱他思绪的话术。
“我怎会伤害梓玥?!”王义濡激动反驳,再次试图转移矛盾,眸光似箭地盯着江元音:“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血口喷人,构陷于我?!”
江元音完全不接他的话茬,又看向薛茂民。
在她的角度,能看到他用力按压桌面,下半张脸阴沉阴沉,显然不质疑那书信的真假。
她抓紧机会煽动情绪道:“王大人谎话连篇,前言不搭后语,还望知府大人明辨真假,救救您女儿与崔老爷子!”
她特意加重了“您女儿”三字的发音。
薛茂民抬首,沉声吩咐衙役:“去请夫人过来。”
“是,大人。”
这时堂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
有一中年男人步履匆匆,气喘吁吁地大步迈进来。
有衙役和另一身着劲装的女子紧随其后。
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纷纷抬眼看去。
江元音看到沉月,便知来者是崔关禾的儿子、秦瑾烟的舅舅崔杭。
至此,她觉得今日之事,十拿九稳。
她昨晚让沉月连夜带着秦瑾烟的信去珰县接崔杭回兰城,原因有二。
一是怕黄氏不肯出面,二是怕薛茂民忌惮如今仕途顺遂的王义濡,会舍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有崔杭出面便不一样了。
崔杭如今虽只是小小的珰县县令,但崔家毕竟两代为官,崔老爷子告老还乡前,在汴京是积累了人脉的。
何况还有一个嫁给工部侍郎的女儿,即秦瑾烟的生母。
有这些层层绕绕的关系,再知晓王义濡在挑拨薛、崔两家的关系,薛茂民不可能还与王义濡统一战线。
“舅舅。”
“父亲!”
“老爷……”
秦瑾烟、崔信与黄氏几乎同时发声,崔信挣不脱衙役,秦瑾烟与黄氏都朝崔杭迎上去。
“你啊——”崔杭拧眉看了黄氏一眼,斥责的话都顾及她颜面的咽了下去。
家丑不可外扬,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侧头看向秦瑾烟,愧疚又激动难忍,千言万语都只剩下一句复杂的自责:“舅舅不知你到兰城了啊。”
秦瑾烟懂他没说出口的话,无碍的摇摇头,再次重复了给他书信里的内容:“舅舅,外祖父非是中风而是中毒,您一定要为外祖父拿到解药啊。”
崔杭颔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王义濡,朝主位的薛茂民拱手,严声道:“知府大人在上,下官崔杭要状告新科进士王义濡两年前毒害家父,现下又意图构陷家父泄题,毁家父清誉。”
“此事我已一五一十书信告知吾妹,与家父在汴京的诸位好友,今日知府大人若不能替我崔家主持公道,他日下官便与汴京的诸位联名上书,诉之御前!”
薛茂民已感受到压力,但心中不虞,皱眉道:“本官正在核实人证物证,你急什么?”
随着崔杭的出现,场面愈发混乱复杂。
薛茂民妻子赵氏被衙役领到公堂,看到满堂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有些发怵。
江元音主动上前,率先问道:“夫人可还记得我?”
赵氏看向江元音,回道:“你是昨日随王家上门的,‘流光坊’的人?”
江元音点头,被赵氏认证了身份后,朝薛茂民道:“刚呈给知府大人的书信,便是昨日在薛小姐房中拾得的。”
她道明信件由来,证实信的真假。
薛茂民不做回应,抬眼看向赵氏,问道:“你可记得梓玥出事那日是几月几号?”
那段日子,他因为收到班若的挑衅信,正在排查全城的嫌疑人,的确记不得薛梓玥出事那日,究竟是哪一日。
“七月二十七啊,”赵氏脱口而出,不明所以地望着薛茂民,“老爷怎地突然问起这个?”
让衙役把她从后院请到公堂,就为了问这个?
而且不是说要瞒着薛梓玥出事这事吗?
他怎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啊?
薛茂民抬眼看向王义濡,语气已同先前大不相同:“王大人,可有话说?”
王义濡心知自己已落了下风,强作镇定地望向薛茂民,并不回应目前呈上的所有证据,兀自回道:“薛知府也说了,梓玥所中之毒,乃毒怪班若所制,这两年寻医问药,都未有好转,王某哪有那个能耐,拿到毒怪班若所制之毒?”
“如今中风的是崔老,中毒的是梓玥,一个是我敬重的人,一个是我所爱之人,你们若非要联起手来,将欲加之罪加诸于我,王某无话可说。”
江元音抬眼看他,装作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开口诈他道:“想来只有崔老爷子和薛小姐亲口道明真相,王大人才不会再嘴硬。”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神色不一。
被衙役扣押着的崔信似是反应过来一般,大声冲江元音道:“原来你会解这什么班若的毒,难怪你看到我祖父的第一眼,便说他是中毒不是中风,是我有眼无珠,那日没信你的话,我真该死!”
江元音不置可否,她觉得崔信算是个不错的工具人。
此刻她正需要人帮她虚张声势。
江元音朝薛茂民福了福身,底气十足道:“崔老爷和薛小姐中毒两年,体内的毒非一两日能彻底解除,为避免王义濡潜逃,还请大人先将其羁押入狱,待崔老爷子与薛小姐毒解后,亲口指认其罪行,再来惩处。”
崔杭不疑有他,拱手表态:“请大人羁押王义濡,如若家父毒解后,发现冤枉了王义濡,我崔杭愿承担所有罪责!”
黄氏帮腔道:“那乡试题就是王义濡给我的,是他想污蔑我家老爷子,若冤枉了他,我也愿承担错所有罪责!”
一直跪地的陈郎中亦开口道:“的确是王义濡逼迫草民误诊,想杀草民灭口,若冤枉了他,草民也愿领罪!”
只有扳倒了王义濡,才能告慰他枉死的家人,他才有一线生机!
高压之下,薛茂民心中一番思量,冲王义濡道:“委屈王大人在狱中待上几日,等到崔老与小女毒解,真相大白那日。”
他心中其实已有了答案。
人证、物证俱全,凶手八成就是王义濡。
这番措辞,不过是为那不确定的“两成”做铺垫。
薛茂民给了衙役眼色,示意其上前。
王义濡知道今日一旦入了牢狱,便再无他翻身之日。
他看着江元音,眼底涌现绝望之色。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对他了如指掌,甚至能探听到他昨日和薛茂民的说话,掌握如此之多的证据,竟还懂得解毒。
……梓玥会清醒过来吗?
……老师会清醒过来吗?
王义濡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黄氏的话,他忽然开始心慌。
他其实明白的,她不会自损名声去说那些话。
她说的都是真的。
那他要如何面对清醒过来的老师?
思绪混乱间,衙役已走至他身旁:“请吧,王大人。”
王义濡横眉冷目,看着倒戈的薛茂民嗤笑出声:“薛茂民,最该死的人其实是你!”